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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 第6章 第一次选帝会议

第一次选帝会议

渡鸦国公孟契尔率先打破了灵堂外弥漫的,那层用悲伤与谨慎编织的沉默帷幕,明确陈述了他支持寒公爵北斗煜即位的立场.

在选帝王爵的权柄面前,年龄从来不是衡量影响力的标准——无论是最年轻的渡鸦,还是最年长的龙牙,他们手中所持的选票,在法理上有着同等重量.

此刻,议事厅内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六张雕琢着各自国徽的高背座椅呈半环形摆放,象征着选帝权力的平等,却又因座次间微妙的高低差异,暗藏着无形的等级秩序.

厅堂穹顶之上,历代皇帝的画像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他们威严或睿智的目光,仿佛正穿透时间的尘埃,审视着下方这群决定帝国未来的人们.

决定帝国命运的六位选帝公如下:

龙牙国主敖擎苍,六十一岁,太孙派

虎翼国主邬烈,三十三岁,未到

银狼国主厉狩野,五十八岁,太孙派

铜雀国主华丹,四十八岁,太孙派

黑羊国主程慕白,二十九岁,寒煜派

渡鸦国主孟契尔,二十六岁,寒煜派

很明显的,年长的保守派三个国主都属于太孙派,也就是他们认为一个幼主存在对于自己才是好事情,而另外三位国主却是年轻派,扣除虎翼国主还没到,第一次的选帝会议确定了三比二的局面.

敖擎苍抚摸着座椅扶手上冰冷的龙首雕饰,目光扫过程慕白与孟契尔,那眼神深处是历经风浪后的沉淀,以及对年轻气盛者本能的审视.

厉狩野则如他的封号,脊背挺直如枪,双手抱臂,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随时准备扑击的银狼.相较之下,铜雀国主华丹显得更为内敛,他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低垂,似在聆听,又似在衡量,那份沉稳让人难以捉摸其真实想法.

老一派的算计很简单,无论选出来的是谁,下一任的选帝会议自己恐怕已经没命参与了,所以选个幼帝出来控制才是好事情,相反的寒煜公的光芒太刺眼,恐怕会影响到自己的家族子孙,而且自己也没能力掌控这样的强者.

但是年轻一派就很简单,选个幼帝上台,论国主资历,上面有三个老人卡着,年轻国主出不了头,就算国政把持,这些老人也会挡路不会给年轻人机会.

六位国主中已有五位齐聚首湖城,惟独虎翼国公邬烈缺席了第一次的选帝会议.

会议伊始,侍从为每位国主奉上温热的蜜酒,但几乎无人动杯.空气里除了松木燃烧的清香,更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紧绷的张力,仿佛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只待一个契机便会崩断.记录官跪坐在角落的矮几后,笔尖在纸面上沙沙移动,记录着这场可能决定帝国命运的每一句言辞,额角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正当皇室准备派遣快马前往其封地催促时,来自虎翼公国的使者却带着噩耗抢先一步抵达——国公邬烈,已于其封地内暴毙身亡.

此时,距先帝北斗晃驾崩,仅过去四日.

这一消息如同北境极寒的冰风,瞬间冻结了所有原本暗流涌动的算计.选帝会议陷入了三对二的明确对立,且根据"非四票不得立"的铁律,此局已成死局.

在议事厅内,巨大的石砌壁炉中,干燥的松木正发出哔剥的燃烧声,旺盛的火光却无法驱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冰冷.两派之间的辩论,在近乎冷酷的政治盘算中,如同漩涡般打转.

龙牙国公敖擎苍,这位须发已见斑白的老国公,声音如同他的封号般沉稳而坚硬:

「皇位传承,首重法统!北斗乾殿下乃先帝嫡长孙,血统纯正,名分所在.吾等当摒弃私念,共扶幼主,方能维系帝国千年传承之稳定,此乃江山社稷之根本!」

他的话音刚落,黑羊国公程慕白便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随即朗声道.

「若皇位继承只需论长幼,那我等六人今日又何必在此?皇帝尊位,承载的不仅是荣光,更是驾驭整个帝国的权柄与责任.此等重担,岂是一个八岁稚童所能肩负?寒公爵北斗煜,乃先帝之子,年富力强,更于冷井峡谷一战,挽帝国于倾颓,其武勋与威望,帝国上下有目共睹.唯有此等雄主,方配得上那至尊之位.」

端坐于一旁的定国侯苏望,终于无法再保持沉默.他绝不能坐视"功绩"成为讨论的焦点,那将彻底动摇他外孙的最大优势.

「程国主所言,未免过于着眼于过往.」

苏望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平和.

「陛下归天,重要的是帝国未来的安稳.寒公爵确为良将,然统兵之才,未必等于治国之能.治理偌大帝国,所需的是仁德与稳健,而非...单纯的征伐之功.」

这番言论牵强而无力,其背后的私心几乎昭然若揭.银狼国主厉狩野,这位虽年近六旬却依旧保持着战士般精悍体型的老将,用他锐利如狼的眼神扫过苏望,声音冷冽地打断了他.

「定国侯,请自重.」

厉狩野的话语如同出鞘的刀锋.

「你并非选帝王爵,贸然干涉会议,只会引火烧身.退下吧.」

在苏望略显难堪地收敛姿态后,厉狩野将目光转向孟契尔,继续说道.

「眼下,龙牙,铜雀与我银狼三国,皆支持皇太孙殿下.大势所趋,相信不久之后,其余两位国主亦会明辨时势,做出同样的选择.定国侯不必过于忧心.」

苏望躬身行礼,看似顺从.然而,一直如同旁观者般静默的孟契尔,此刻却发出了一声低沉而清晰的笑声.

「厉国公,恐怕要令您失望了.」

孟契尔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眼神却无半分退让.

「在下并无意走出您所说的"迷惑".苏侯爷,此刻便认定大势已定,只怕为时过早.」

「哦?」

厉狩野的眉头拧紧,语气中的压迫感骤增.

「敢问渡鸦国公,你执意拒绝共识,理由何在?」

面对这咄咄逼人的质问,孟契尔脸上漾开了看似爽朗无伪的笑容,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趣事.

「理由再简单不过.一国之君的冠冕,对于八岁的孩童而言,过于沉重了.我只是担心,那璀璨的明珠与黄金,会彻底遮住小殿下看向未来的视线.」

这近乎不敬的直言,让厅内响起几声细微的抽气声,却无人出声斥责.因为孟契尔所指出的,正是任何人都无法回避的,冰冷而真实的困境.

程慕白立刻接口,声援他的临时盟友.

「北斗煜殿下新破雪狼大军,武功赫赫,此等能力,不正是帝国眼下最需要的吗?难道诸位认为,一个能在外御强敌的统帅,反而不如一个需要他人怀抱的幼童,更能守护帝国的荣光?」

这并非多么新颖的论调,却因其基于事实而显得难以驳斥.厉狩野棱角分明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他不再与程慕白纠缠,而是将锐利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孟契尔身上.

「孟契尔国主.」

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经过冰水的淬炼.

「你能否当着众位国公之面断言,你力挺寒公爵,其中未曾掺杂半分私心?」

「此言何意?」

「你与寒公爵,曾是皇家书院同窗,此事无人不晓.」

厉狩野步步紧逼.

「你能否保证,你此刻的主张,是出于对帝国公器的尽责,而非...优先考量了故友之私谊?」

面对这尖锐的,意图将他钉在"徇私"耻辱柱上的指控,孟契尔既不畏缩,也未动怒.

他只是轻轻搓了搓冰冷的手指,用一种近乎优雅的无耻,坦然回应:

「当然可以断言.」

他微笑道.

「正因曾是同窗,我才更了解北斗煜的能力与心性.此乃为国举贤,何来私谊之嫌?」

「何况吾心坦荡,可昭日月,我所思考的只有怎样才能对帝国最有利,而不是对自己家族最有利.」

他话音落下,并未立刻激起反驳,反而让议事厅陷入了一种更深的寂静.几位侍立在墙边的官员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连壁炉中木柴的爆裂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孟契尔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其回响并非即刻的汹涌波涛,而是水下暗流的陡然加速.他不仅轻巧地化解了"徇私"的指控,更反手将"谋私"的嫌疑掷回给对方,其言辞之锋利,心思之缜密,令在场所有人,包括他的临时盟友程慕白,都暗自心惊.

他的智慧大胆而缜密,神经远比其纤弱外表所显示的更为强韧.在这位无论年龄,资历都远超自己的银狼国主面前,他反而展现出一种隐然的轻蔑.

而孟契尔最后这句,更是诛心之言,摆明了将支持太孙派定位在"谋求自家利益高于帝国利益"的罪名之上,这可以说是绝不可忍的指控.

敖擎苍的眉头深深锁起,握着扶手的手指微微收紧.厉狩野眼中寒光暴涨,几乎要化为实质.就连一直显得事不关己的华丹,也终于抬起眼帘,第一次真正认真地打量起这位最年轻的渡鸦国主.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硝烟味,原本尚存的最后一丝礼节性客套,在此刻荡然无存.

也因此,孟契尔的这段话成为了第一次选帝会议的最后"理性"谈判的终结,双方开始陷入了彼此指控的混乱之中,不过双方阵营还能维持体面,只是骂的难听,没动上手.

接下来的辩论,果然失去了最初的克制.厉狩野直斥孟契尔"巧言令色,包藏祸心";程慕白则反唇相讥,暗指三位老国主"年老昏聩,只知守成";敖擎苍以厚重的资历试图压服对方,却被孟契尔以更犀利的逻辑逐一化解.华丹偶尔插言,话语看似调和,实则往往将水搅得更浑.

议事厅内,声音渐高,气氛越来越紧绷,仿佛一个充满瓦斯的房间,只差一颗火星.然而,正如帝国古老的传统所约束,纵使言辞如刀,双方终究维持了表面的体面,未曾逾越动武的底线,但这脆弱的平衡,又能维持多久?

事实上,孟契尔支持北斗煜的最大理由,正是要维持选帝会议的分裂状态.倘若他也倒向北斗乾,会议便会立刻失去悬念,而他手中这关键一票的价值,将瞬间跌至谷底.

"支持弱势的一方,才能卖出最高的价钱."

这便是孟契尔所有行动的策略基石.若这笔"投资"成功,他或许能打破惯例,从新皇手中换取宰相之位.根据帝国旧制,选帝王爵不得兼任帝国宰相,这是开国皇帝北斗魁为防止臣下权力过度膨胀而设下的最终防线.

因此,选帝会议一旦结束,六位国主的公共权力便告中止,直到下一次会议召开.对孟契尔而言,生在这个时代是何其幸运!皇帝暴卒,新皇无法顺利产生;一位选帝公恰在此时离奇死亡,其继承人的合法性又需皇帝确认...

一个完美的,权力循环的死结.

只要无法凑齐四票,这僵持,混乱,互相掣肘的局面就必将持续下去.而这,正是野心家最好的苗床与猎场.

当会议在一种不欢而散的氛围中暂告段落,各位国主相继离席时,孟契尔是最后起身的几人之一.他缓步走向窗边,无视身后那些或愤怒或探究的目光.窗外,首湖城华灯初上,北斗湖的广阔水面在暮色中泛着幽暗的光.这座帝国的中枢,此刻正被无形的权力丝线层层缠绕.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冰冷的琉璃窗面,仿佛在勾勒那看不见的棋盘.

虎翼国公的死,是意外,还是...某个更大阴谋的开端?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混乱是阶梯,而他现在,正站在这道阶梯的起点.

在他内心深处,对于北斗煜的弑父行为,非但没有丝毫鄙夷,反而抱有深刻的同情与理解——那个名为父皇的梦魇,早就该被清除了.他们曾是同窗,是好友,这份情谊真实不虚.

但在那优雅皮囊之下,另一套冰冷的算计也在同步运行.他早已将"北斗煜弑父"这个秘密,视为未来某日,当两人不得不走向对决时,最致命的一件武器.

他确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而这件武器,会是他控制北斗煜的最大王牌.

至于另外那四位选帝王爵?在他眼中,不过是棋盘上位置各异的棋子,或早或晚,都将被逐一归位.

壁炉中的火焰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映照出一张看似无害的,属于年轻贵族的精致侧脸.他轻轻竖起毛皮外套的衣领,仿佛只是为了抵御这帝国中枢里,无处不在的寒意.

1-6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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