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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 - 第8章 可怜的卷毛猫

利君策将那枚冰冷的渡鸦戒指递到孟契尔眼前,目光中的怒火几乎要实质化.

孟契尔接过戒指,指腹在戒面上轻轻摩挲,眼神微动,立刻明白了一切.他没有解释,反而在利君策愕然的目光中,从礼服内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看起来十分朴素的针线包.

「你...」

利君策一肚子兴师问罪的狠话被这个针线包噎了回去,差点气笑.

「堂堂渡鸦国主,竟还要自己缝补衣物?」

孟契尔没理会他那看怪物似的鄙视眼神,熟练地取出一根细针,在戒指侧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浮雕羽毛处轻轻一拨.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戒环竟弹开了一个隐秘的夹层,里面赫然卷着一张细小的纸条.

他展开看了一眼,脸上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瞬间垮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无奈.他将纸条塞给利君策,有气无力地吐槽着.

「早就说你那野人似的胡子不过关,偏不听.看吧,报应来了.」

利君策疑惑地接过纸条,只见上面用清秀却带着一丝锐气的笔迹写着.

"叫他把胡子刮了,不然等着撕票收尸.不准报官."

没有落款,但那命令式的口吻和"撕票"的威胁,与方才那个直接带走孩子的女子形象完美重合.

一瞬间,利君策胸中的滔天怒火和担忧,被这近乎荒唐的"最后通牒"冲散了大半.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虬结杂乱,沾满旅途风尘的络腮胡,表情变得十分精彩——是哭笑不得,是如释重负,更是一种被精准拿捏后的无奈.

这根本不是绑架,这是一场由孟洁娜,孟契尔的妹妹主导的,针对他个人形象的强制改造命令.

「现在.」

孟契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

「你是想顶着这脸胡子去皇宫议事厅,被所有人当野人围观?还是乖乖跟我回府,把自己收拾得像个人样,再去考虑怎么把你的宝贝儿子"赎"回来?」

利君策深吸一口气,将那张纸条紧紧攥在手心.他明白,从这一刻起,他不仅要在帝国的政治棋局中周旋,还要应对一位思路清奇,行动力超群的头大女人.

「带路.」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刮胡子!」

*******

利君策不是个不爱干净的人,只是被故国放逐让他心灰意冷,而且在外旅行,人就懒散了.

到了渡鸦国府之内,就没有风险问题了,至于利魁玉的安危问题,就更不用担心了,孟洁娜的武艺不下于自己哥哥,而且行事低调,真要刺杀她并不容易.

相反的,跟在孟洁娜身边可能反而安全,毕竟现在在漩涡之中的是孟契尔,跟他离远一点反而安全多了.

「我这个妹妹天性就是这样,我管不动的,既然被她盯上了,我只能说你多保重了.」

「到现在都二十二了,还嫁不出去,跟个野马一样,你要不要行行好,为了天下男子收了她,免得她危害人间?」

孟契尔将一瓶高浓度的白酒倒入自己跟友人的杯中,身处在高冷地区的帝国,这种烈酒是最受欢迎的饮品,可以说帝国人是从小喝着白烈酒长大的.

「是兄弟就别相害,我对婚姻没兴趣,尤其是国主的妹妹.」

利君策的妻子就是虎翼国主的妹妹,年纪轻轻就嫁给了他,虽然说夫妻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却也是一份责任,而妻子因为难产而死,更是让利君策放弃了再婚的念头.

他不想要再让另外一个女人面临同样的危险,自己有个儿子就很满意了.

「那就可惜了,程慕白很有兴趣呢.」

孟契尔很自然的就说出了这个情报,聪明如利君策当然知道这是孟契尔的结盟之术.

现在的六个国主,一个已死,但是终究会有补位的一天,至于这个位置最终谁会补上?可不一定准,因为关键在谁是皇帝.

虎翼现在的实际掌权是席敏,就算利君策透过儿子利魁玉的继承顺位成为了国主摄政,但是席敏能杀了邬烈,就能杀了利魁玉,毕竟一个未成年的幼主,长不大的机会远高过能顺利长大.

所以如果利君策真的有心要帮儿子夺取虎翼的政权,就必须帮助寒煜公登上帝位,同时借着渡鸦的力量一起压制虎翼国内的权臣势力.

利君策就是为了不想继续让儿子卷入政治漩涡所以选择了逃离,却不料历史还是逼着他要直面这个问题.

席敏必然会想要合法的取得虎翼政权,那这样,利魁玉就会是最大的障碍,只要这唯一的继承人消失,席敏娶了现在的代理国主,邬烈的"未亡人"胡姬,就能顺利的成为新任的虎翼国主,其他就是等待新皇帝认证而已.

所以席敏的动向,依然会牵连着选帝会议,而这点,定国侯苏望是绝对不会放过,拉拢席敏的使者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因此,保护好利魁玉,成为了重中之重的工作,孟洁娜的"绑架"行为,说不定就是出自孟契尔的手笔.

想通之后,利君策也就坦然心安了下来,利魁玉的安全恐怕眼前的这位渡鸦国主比他还担心,他知道这个朋友算计能力有多深,敢让这样重要的人物在眼前被绑架,只能说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当然,利君策自己现在也是在孟契尔的手掌上跳舞.

现在的帝国选帝会议,太孙派一定会想尽办法复活这张虎翼公国牌,而寒煜派就要想尽办法让这张牌最少作废,利君策的工作就是用前国相的身份来让这张牌成为废牌.

所以利君策必然会要在选帝会议上作证,证明虎翼国主并没有明确的表示过支持太孙派的立场.

至于虎翼国主未来是谁当?最终还是要看谁当上皇帝.

就自己的想法,如果放弃继承权可以让儿子快乐的长大不用担心被刺杀的风险,利君策会毫不迟疑的选择这个答案.

*******

在皇宫的西厅,有一个皇帝的办公厅,被称之为白屋的地方,白屋整体用的是大理石铺设而成,使用的桌椅也都是大理石,这里是皇帝用来接近觐见大臣使节的地方.

而现在,帝国摄政,寒煜公,正在这个巨大的书桌上处里着繁杂琐碎的文案.

钱,现在的问题在钱!

感染风寒抱病在家养病的帝国首辅宋尔能,一早送来了一份紧急的奏折.

政府的预算快用光了,新预算还没通过,如果继续停摆,帝国公务员下个月的薪水就要吃北风了.

帝国不是没钱,而是钱都在库房内,没有皇帝的手谕,无法开启.

财政总监也很头大,预算早就编列上去了,但是没有审批谁也不能开国库.

所以为了解决这问题,今天的寒煜公特别的请渡鸦国主孟契尔来到宫内商量,希望透过孟契尔来协调五位国主共同署名,加上自己帝国执政,还有最麻烦的定国侯苏望,搭配太妃苏婉,最后加上帝国首辅宋尔能,九个人共同签署通过年度预算,开国库避免国家机器停摆的危机.

这事情不能由寒煜公"主动"召开会议招集大家,因为这等于是把自己放在了皇帝的位置,会引发太孙派的反感抵制,所以最好的手段就是由国主们自己发起,然后"敦请"摄政跟太妃等人配合,一起挽救帝国危机.

而自己身边能完美执行这个任务的,只有孟契尔一人.

时间到了中午,渡鸦国主孟契尔前来白屋觐见摄政寒煜公,而在孟契尔身后的,是一个年轻而又精力旺盛的男子.

寒煜公一眼就看到这个男子,高兴地热烈欢迎.

「几时到的首湖城?怎不先来找我,居然先跑去狐狸窝?」

寒煜公从来没少亏过孟契尔是头狐狸,毕竟孟契尔的算计能力是同学都清楚地,谁都不想得罪他.

「昨晚到的,一来就碰到狐狸被一群仇人追杀,所以只好免为其难的保护这头濒临绝种动物.」

「又被刺杀了?」

寒煜公眼神望向孟契尔,孟契尔只能耸耸肩苦笑作乐.

时值正午,白屋偏厅内却感受不到凛冽.

巨大的落地窗将稀薄的阳光滤成一片淡金色的薄纱,轻柔地洒在铺着雪白亚麻桌布的长餐桌上.相较于正厅大理石带来的肃穆威仪,这处偏厅因壁炉内跳跃的火焰和几盆耐寒的绿植而显得温馨许多,仿佛刻意营造出一方隔绝外界风雨的宁静空间.

寒煜公北斗煜早已吩咐宫廷总管准备了一席不算奢华却足够彰显诚意的午餐.

烤得恰到好处的羊排,外皮酥脆,内里鲜嫩,佐以北斗湖畔特产的迷迭香与百里香;炖煮得软糯的根茎蔬菜,浸润着肉汁的精华;还有大筐刚刚出炉,散发着诱人麦香的黑面包.

这并非宫廷盛宴,而是挚友小聚的规格,在权力漩涡的中心,能与两位昔日同窗共享这样一顿不受打扰的午餐,对北斗煜而言,已是难得的喘息与慰藉.

「坐.」

寒煜公率先在主位落座,挥手屏退了侍立在旁的侍从,只留下一位鬓发斑白,眼神沉稳的老内官在门外静候.

「这里没有外人,不必讲究那些虚礼.」

孟契尔优雅地拉开右手边的椅子,嘴角挂着那抹惯有的,仿佛能洞悉一切隐秘的浅淡笑意.

「能在白屋蹭上摄政的饭,」

他慢条斯理地铺开餐巾.

「看来我这只"狐狸",暂时还有些用处.」

坐在他对面的利君策,新刮净胡茬的脸庞轮廓分明,透着一股洗去风尘却难掩疲惫的刚毅.他沉默地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习惯性地,如同最警觉的哨兵般,细致地扫过厅内的每一个角落,连窗帘的褶皱与壁画的阴影都未放过,仿佛那身无形的铠甲尚未卸下.

餐食在一种微妙的平衡中进行.话题在书院时期的旧日趣事与对当前局势谨慎而隐晦的探讨间跳跃,最主要的财政困境问题,寒煜公也开口希望渡鸦国主能出手协调各方势力.

孟契尔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这是为国效力,是他份内所该做的事情,无关政治立场,这是帝国利益.

就在午餐进行到一半,那短暂的,几乎让人错觉可以放松的片刻——

老内官沉稳而略显滞涩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摄政大人,定国侯苏望府上派人送来一瓶葡萄酒,言说是西境快马加鞭刚送至的首批新酿,特请您与诸位贵人品尝,聊表敬意.」

餐桌上瞬间陷入一片落针可闻的寂静.刀叉悬停,咀嚼中止,连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寒煜公北斗煜的目光与孟契尔在空中短暂交汇,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或惊讶,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厌倦的了然.利君策的背脊不易察觉地挺直了半分,放在桌下的手悄然握紧.

「拿进来.」

寒煜公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偏厅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身着定国侯府标准服饰,低眉顺眼的仆人躬身而入,双手高高捧着一个錾刻精美的银盘.盘中央,一瓶深色玻璃瓶装的葡萄酒静立其中,瓶塞崭新,蜡封完好,那殷红如血的酒液在透过高窗的阳光映照下,折射出诱人而危险的宝石光泽.仆人将银盘小心翼翼置于餐桌的空处,自始至终未敢抬头,完成这一切后,便保持着谦卑的姿态,迅速无声地退了出去.

那瓶酒,就这样突兀而沉默地成为了餐桌上的第四位"客人",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黑色石子,荡开的涟漪是无声的杀机.

寒煜公没有去看那瓶酒,他甚至没有投去一丝探究的目光,只是侧首,对侍立一旁,脸色已然有些发白的老内官轻声吩咐了一句,语气平常得仿佛只是需要一碟盐.

「去,把御花园里那只总在附近转悠,不怕人的白色卷毛猫抱来.」

孟契尔拿起餐巾,极其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仿佛要拭去某种不洁的气息.他转向利君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瞧见没?苏侯爷这"敬意",厚重得能压死人.」

他的眼神冷冽,全无笑意.

利君策的眉头紧锁成川,目光如铁钉般牢牢钉在那瓶酒上,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

不过片刻,老内官去而复返,怀中抱着一只通体雪白,毛发蓬松如球的卷毛猫.那猫儿显然被照料得极好,在老内官臂弯里慵懒地"喵呜"了一声,湛蓝的圆眼好奇地打量着厅内陌生的人们,浑然不知自己即将成为权力倾轧下的残酷注脚.

寒煜公北斗煜亲自倾身,握住冰凉的酒瓶,缓缓拔开那制作精良的木塞.一声轻响之后,一股醇厚馥郁的葡萄果香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嗅不出一丝一毫属于毒物的异样气息.他取过一只干净的银质酒杯,不疾不徐地倒入约莫小半杯那殷红得刺目的液体.

然后,在孟契尔冷眼旁观与利君策屏息凝神的注视下,他将酒杯稳稳地递到那只无知无觉的猫儿嘴边.

猫儿似乎被陌生的酒气刺激,有些不耐地扭开头,发出细微的呜咽.但寒煜公的手稳定如磐石,巧妙地迫使它粉色的舌头舔舐了几口杯中的酒液.

最初的几秒钟,一切如常.猫儿甚至因为舌尖触及液体,下意识地又舔了一下,仿佛在品尝味道.

然而,这平静仅仅是暴风雨前虚假的帷幕.下一秒,它猛地发出一声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凄厉嘶叫,整个身体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剧烈地一颤,随即从老内官骤然松开的臂弯中摔落在地!

它雪白的躯体开始无法控制地疯狂抽搐,痉挛,漂亮的毛发根根倒竖,口鼻处不受控制地溢出带着明显血丝的白色泡沫,那双原本清澈湛蓝的圆瞳在极致的痛苦中急剧放大,写满了恐惧与不解.

这痛苦的挣扎并未持续太久,不过是几次剧烈喘息的时间,它便彻底瘫软在地,四肢僵直,不再有任何声息.那双放大的瞳孔已然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反射着窗外冰冷而无情的日光,像两粒失去生命的玻璃珠子.

偏厅内,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深沉,更粘稠的死寂.唯有壁炉里,干燥松木燃烧时发出的"噼啪"爆裂声,清晰地回荡着,反而衬得这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寂静更加令人窒息.

老内官早已面无人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体筛糠般抖动,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板.

孟契尔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轻松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冰冷.他轻轻地将手中那块雪白的餐巾放在桌上,动作缓慢而郑重,仿佛那柔软的布料上已沾染了洗刷不掉的剧毒与肮脏.

利君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投出一道充满压迫感的阴影.目光不再是扫视,而是如同出鞘的利剑般,带着凛冽的杀意,一遍遍犁过偏厅的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

寒煜公北斗煜,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那只几乎还是满的银质酒杯,放回了那个精致的银盘之中,杯底与银盘接触,发出一声清脆而孤寂的"叮"声.

他低垂着眼睑,目光落在脚下那具小小的,尚且残留着一丝温热的尸体上,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然而,若是有人能直视他此刻那双墨绿色的眼眸深处,便会发现那里正在席卷着一场足以摧毁一切冰雪风暴.

他抬起头,目光先是与利君策那充满警戒与询问的眼神相遇,微微颔首,示意他暂且按捺.随后,他的视线转向面沉如水的孟契尔.

「埋了.」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来自权力顶端的决断力,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他目光扫过那瓶依旧散发着醇香的毒酒.

「原样封装,一滴都不许少.」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落在地.

「给我完完整整地送回到定国侯府上.」

他略微停顿,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冰冷彻骨的弧度.

「告诉他——」

寒煜公的声音里浸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

「好意,我心领了.」

「只是.」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地上猫的尸体,最终回到两位挚友脸上,那眼神中除了冰冷,更有一种对敌人手段拙劣的,毫不留情的鄙夷.

「连下毒都使得如此...低级乏味,真让人失望.」

1-8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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