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金海（Nguyễn Kim Hải）的质问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砸在阮文（Nguyễn Văn）心上.办公室里的气压低得让人窒息.阮金海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带着被挑战权威的愠怒.
"阮总,我不是质疑您."阮文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是对这批水泥的质量负责.检测报告白纸黑字,28天强度不达标,用在主体结构上存在安全隐患.这是原则问题."他举起手中的检测报告,像举着一面盾牌.
"原则?"阮金海冷笑一声,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背对着阮文,"你的原则值几个钱?工地上千号人等着吃饭!业主的罚款条款一天就是几千万盾!合同工期卡在那里!供应商写了保证书,后续批次加强抽检,风险可控!你倒好,为了你那点'原则',就要停工?损失谁承担?你吗?!"
阮文看着阮金海高大的背影,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他知道阮金海说的现实压力是存在的,工期延误确实代价高昂.但他更清楚,质量隐患一旦爆发,代价将是灾难性的,不仅仅是金钱,更是人命和公司的信誉!
"阮总,损失可以计算,但安全无法用金钱衡量."阮文坚持道,"主体结构出了问题,不是返工那么简单,可能涉及结构安全,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损失更大,甚至…无法挽回!我们可以启用备用供应商,虽然价格高点,但质量可靠,最多耽误一两天,总比冒险强!"
"备用供应商?价格高多少?工期耽误得起吗?"阮金海猛地转身,眼神凌厉,"阮文!你是不是觉得现在坐办公室了,就忘了工地上的现实了?工期就是生命线!业主不会听你解释什么强度差一点!他们只看进度!看结果!我再说一遍!按我说的办!先用!加强后续抽检!出了事我负责!"
"阮总…"阮文还想争辩.
"够了!"阮金海厉声打断,"出去!执行命令!别忘了你的位置!"
阮文看着阮金海决绝的眼神,知道再争辩也无用.他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深深的失望.他默默收起检测报告,转身走出了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沉重的叹息,不知是阮金海的,还是他自己的.
回到成本小组办公室,秋姐（Thu）正等着他,脸色不太好看.
"阮文,阮总刚打电话来,说那批水泥的事…按他指示办.让你把入库单签了."秋姐递过单据,语气平淡,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和无奈,"我们…按流程走吧."
阮文看着那张入库单,感觉像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知道,签下这个字,就意味着他默许了这批不合格水泥的使用,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在"质检员"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但备注栏里,他清晰地写上了:"经检测,28天抗压强度低于国标要求约10%,使用存在风险,建议仅限非关键部位或临时工程使用,并加强后续批次抽检."这是他最后的坚持和底线.
签完字,阮文感觉浑身无力.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繁忙的工地,塔吊正在吊装钢筋,工人们忙碌着.那批不合格的水泥,可能已经搅拌进了混凝土,正浇筑进大楼的筋骨里.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
下班后,阮文心情沉重地走出办公楼.阿勇（Dũng）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脸上堆着笑,凑了上来.
"阿文!下班了?走,兄弟请你喝一杯!庆祝你高升!"阿勇热情地揽住阮文的肩膀.
阮文心情烦躁,想挣脱:"勇哥,不了,有点累,想早点回去."
"哎!别扫兴嘛!"阿勇力气大,半推半拉地把阮文带到附近一个小饭馆,"就坐会儿!聊聊天!"
点了两个小菜和啤酒,阿勇给阮文倒满一杯.
"阿文,听说…今天为了那批水泥的事,你跟阮总顶牛了?"阿勇压低声音,眼神闪烁.
阮文警惕地看着他:"勇哥,你消息挺灵通啊?"
"嗨!项目部就这么大,什么事瞒得住?"阿勇摆摆手,"要我说,阿文,你太较真了!阮总说得对!工期要紧!强度差一点怎么了?以前又不是没用过!保证书写了,抽检加强点,能出什么事?你非要硬顶,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阮文没说话,闷头喝了一口啤酒.
"再说了,"阿勇凑得更近,声音更低,"你知道那供应商谁介绍的吗?"
阮文心中一动,盯着阿勇.
阿勇得意地笑了笑:"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人靠谱!价格低!这次虽然出了点小问题,但人家态度好,愿意赔偿!阮总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阿文,你帮兄弟个忙,这事过去了,就别再揪着不放了?后续验收,付款流程上,行个方便?兄弟我记你的情!"他拍了拍阮文的肩膀,眼神带着暗示.
阮文瞬间明白了!原来这家劣质水泥供应商,是阿勇牵的线!怪不得他之前那么热心!怪不得阮金海这次态度如此强硬!这里面不仅有成本压力,恐怕还有阿勇的"人情"和可能的利益输送!
一股怒火夹杂着失望涌上阮文心头.他看着阿勇那张带着讨好笑容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和厌恶.他想起了当年一起在Grab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想起了阿勇也曾在他困难时借过他钱（虽然不多）.但现在,阿勇为了利益,竟然把劣质材料引进项目,还试图拉他下水!
"勇哥,"阮文放下酒杯,声音冰冷,"供应商是你介绍的?"
阿勇笑容一僵:"呃…是…是我一个朋友…"
"你知道那水泥强度不达标吗?"阮文逼问.
"这…我哪懂这些…供应商说合格嘛…"阿勇眼神躲闪.
"合格?"阮文冷笑,"检测报告在我桌上!白纸黑字!不合格!你朋友的朋友,就是这么'靠谱'的?"
"阿文!你什么意思?"阿勇脸色变了,"我好心好意给你介绍资源,帮你…帮公司省钱!你倒好,不领情还怀疑我?"
"省钱?"阮文怒火中烧,"省的是钱!埋的是雷!勇哥,我们是兄弟!当年一起吃苦的日子你都忘了?现在为了点好处,就把这种坑人的东西往项目里塞?你知不知道这楼盖起来是要住人的?!万一出事,你担得起吗?!"
"你少在这装清高!"阿勇也火了,猛地站起来,"阮文!你以为你是谁?要不是阮总提拔你,你现在还在仓库搬水泥呢!装什么大尾巴狼?还兄弟?你现在眼里还有我这个兄弟吗?找你帮点小忙推三阻四!不就是怕我抢了你的风头吗?我告诉你!没有我阿勇,你算个屁!"
阿勇的话像刀子一样扎进阮文心里.他没想到,在阿勇眼中,他们的兄弟情谊竟然如此不堪.他看着阿勇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感到一阵心寒.
"勇哥,"阮文站起身,声音低沉而疲惫,"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件事,我会按原则处理.你好自为之."说完,他掏出钱放在桌上,转身就走,留下阿勇在原地脸色铁青.
走出饭馆,夜晚的凉风让阮文稍微冷静了一些.但心中的失望和愤怒却难以平息.兄弟反目,领导施压,项目隐患…重重压力像乌云般笼罩着他.
他拿出手机,下意识地想打给阿玲（Linh）.这个时候,他迫切地需要她的声音,她的理解,她的支持.但看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阿玲可能已经休息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电话.
"喂?阿文?"阿玲的声音带着一丝睡意,但很快清醒,"这么晚?出什么事了?"
听到阿玲关切的声音,阮文鼻子一酸,差点控制不住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阿玲…我…我能跟你说说话吗?"
"当然可以!你怎么了?声音不对…"阿玲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担忧.
阮文走到路边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靠着墙,把今天发生的一切——水泥事件,阮金海的压力,阿勇的背叛和指责——一股脑地倾诉了出来.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阿玲…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坚持原则…得罪了阮总,失去了兄弟…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阿玲坚定而温柔的声音:"阿文!你没有错!一点都没有错!你坚持的是对的!是阿勇他…他变了!是阮总太急功近利了!盖房子不是做买卖,不能只看眼前!质量就是良心!你守住的是底线!是很多人的安全!阿文,别怀疑自己!我…我支持你!永远支持你!"
阿玲的话语,像黑暗中的灯塔,瞬间驱散了阮文心中的迷茫和孤独.他眼眶发热,喉咙哽咽:"阿玲…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傻瓜…"阿玲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哽咽,"跟我还说什么谢…你…你要好好的,别太难过…明天…明天晚上夜校见?我…我想见你…"
"嗯!明天见!"阮文用力点头,仿佛阿玲就在眼前.
挂了电话,阮文抬头望向夜空.河内的夜空被城市灯火映照得有些发红,看不到几颗星星.但他心中却亮起了一盏灯.他知道,前路艰险,风雨欲来.阮金海的不满,阿勇的敌意,项目的隐患…都像悬在头顶的利剑.但他不再孤单.他有阿玲的信任和支持,有陈启明教导的信念,更有自己内心坚守的底线.
他握紧拳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无论多么艰难,他都要守住这最后的防线.为了那些将来住进这栋楼的人,也为了…那个在电话那头,永远相信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