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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0 - 孤独奋战

阮文被暂停职务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项目部激起了巨大的涟漪.他被安排到资料室角落一个临时工位,只有一张旧桌子和一把吱呀作响的椅子,美其名曰"配合调查",实则形同软禁.窗外,雨季的暴雨时断时续,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如同阮文此刻的心情.潮湿的空气带着霉味,弥漫在堆满文件的资料室里.

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堆积如山的文件,以及接受调查组轮番的,充满质疑的询问.调查组由公司总部审计部(两位穿着笔挺白衬衫,黑西裤,表情严肃刻板的年轻男女)和工程部(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老工程师)联合组成.他们态度严肃,问题尖锐,反复盘问水泥采购,入库,检测的每一个细节,尤其聚焦阮文签字放行A-0723批次水泥的决策过程.

"阮文,供应商资质审核流程是否存在漏洞?为什么选择这家供应商?"审计部的女职员推了推眼镜,目光如炬,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记录.

"入库检测报告显示合格,但现场反馈和易性差,你作为专员,为何没有启动更深入的调查程序?"老工程师的声音低沉,带着审视.

"你在签字时备注了风险,但为何没有采取更有效的措施阻止其使用在关键部位?"审计部的男职员语气咄咄逼人.

"据反映,你与采购部阿勇存在私人矛盾,是否影响了你对该供应商及这批水泥的客观判断?"女职员再次发问,眼神带着探究.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精心打磨的匕首,试图将责任牢牢钉在阮文身上.阮文据理力争,出示所有检测报告,工作日志,风险备注邮件截图,证明自己已尽到职责,事故根源在于水泥质量本身的潜在隐患以及现场施工管控的疏漏.但调查组似乎更倾向于接受"现场振捣不到位"和"材料专员把关不严"的初步结论.他们交换着眼神,偶尔低声交谈,那神情仿佛在说:证据不足,但你的嫌疑最大.

阿勇则异常活跃地在调查组面前表演.他换上了一身更显精神的浅蓝色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脸"痛心疾首"地检讨自己采购工作有疏漏,轻信了供应商的承诺,但同时话里话外暗示阮文"经验不足","过于教条","死板不知变通",甚至含沙射影地说阮文因私人恩怨对这家供应商抱有偏见,导致对A-0723批次水泥"过度敏感","判断失误".

"领导,这事我有责任!我太相信供应商了!但阮文他…唉,他刚上来,可能太想证明自己,抓着一点小问题不放,反而忽略了真正的风险把控…"阿勇坐在调查组对面,双手交叠放在桌上,语气诚恳,眼神却带着一丝狡黠,"我们之前是有点误会,但我绝对没有公报私仇啊!都是为了项目好!"他的表演极具迷惑性,调查组中那位老工程师微微皱了皱眉,但没有说话.

流言蜚语在项目部悄然蔓延,像潮湿角落里滋生的霉菌.

"听说了吗?阮文为了立功,故意卡供应商,结果耽误了关键浇筑…"

"他跟阿勇不对付,公报私仇呢!年轻人,太冲动!"

"唉,不懂人情世故,把自己搭进去了…可惜了…"

"阮总这次是真怒了,估计他要卷铺盖走人了…"

阮文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和窒息.他像被困在孤岛上,四周是汹涌的恶意和冰冷的审视.资料室里只有枯燥的文件翻动声和键盘敲击声,秋姐对他公事公办,形同陌路,每次交接文件都目不斜视,仿佛他是空气.巨大的压力让他夜不能寐,愤怒,委屈,不甘,焦虑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内心.窗外雨声淅沥,敲打着铁皮屋顶,更添一份凄凉.他常常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泥泞的工地发呆,感觉自己像一只折翼的鸟,被困在这方寸之地.

他不敢告诉母亲和阿梅,怕她们担心.唯一能倾诉的,只有阿玲(Linh).晚上,在狭小的出租屋里,他拨通了阿玲的电话,窗外雨声依旧.

"阿玲…我…我被停职了…"电话里,阮文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什么?!怎么回事?!"阿玲的声音充满震惊和急切,背景里传来书本合上的声音,"你慢慢说,别急!"

阮文把事情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他们想把责任推给我…阿勇在背后搞鬼…阮总…可能也想找个替罪羊…"他感到喉咙发紧,几乎说不下去.

"太卑鄙了!"阿玲气得声音发抖,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她的愤怒,"他们怎么能这样?!明明是水泥的问题!是他们的错!阿文,你不能认输!你要反击!要证明清白!"

"可是…我…我现在被孤立了…调查组只听他们的…"阮文感到深深的无力,像溺水的人抓不住浮木.

"别怕!阿文!"阿玲的声音异常坚定,像穿透阴霾的阳光,"你有证据!你做的每一步都有记录!我们想办法!我帮你!周末我去找你!我们一起整理证据!我就不信,黑的还能变成白的!"她的声音充满了力量,瞬间点燃了阮文心中几乎熄灭的希望.

周末,雨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阿玲如约来到阮文租住的简陋小屋.她穿着一件干净的米白色连衣裙,像一缕清风,带来了些许生气.她带来了笔记本电脑和一些法律方面的资料(托在律所实习的同学帮忙找的).阮文则拿出了他偷偷备份的所有工作资料:水泥检测报告(原始数据和最终报告),入库单(有他风险备注的扫描件),与供应商的沟通邮件记录,现场施工日志照片,甚至还有他之前整理的关于低价材料潜在风险的报告草稿.

狭小的房间里,两人开始了艰难的"证据保卫战".阿玲负责整理文档,建立清晰的索引和时间线,她神情专注,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阮文则根据记忆和资料,梳理关键节点和疑点,眉头紧锁,眼神锐利.他们分析调查组可能提出的刁钻问题,模拟如何用证据进行有力反驳.阿玲还帮阮文起草了一份逻辑严密的申诉说明,条理清晰地陈述事实,驳斥不实指控.昏暗的灯光下,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交织在一起.

"阿文,你看这里,"阿玲指着电脑屏幕,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柔和而坚定,"你在浇筑前三天就发邮件给采购和技术部,明确提醒关注A-0723批次水泥的性能稳定性,并建议加强该批次抽检或限制使用部位!这说明你提前预警了!如果他们重视了,就不会用在关键转换层!"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发现关键点的兴奋.

"还有这里,"阮文翻出一份邮件记录,指着采购部的回复,"采购部回复说'供应商保证质量,无需多虑',技术部未回复!证明你履行了职责,是管理层疏忽!"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阿玲的敏锐让他倍感鼓舞.

"这个太关键了!"阿玲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随即意识到声音太大,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还有阿勇!他极力推荐并担保这家供应商,现在出事了,他难辞其咎!我们要找到他和供应商利益输送的证据!"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们工作到深夜,饿了就吃阿玲带来的面包,渴了就喝白开水.昏黄的灯光下,两人头挨着头,专注地盯着屏幕和文件.偶尔手指在键盘上触碰,或肩膀不经意地靠在一起,都会带来一阵微妙的悸动和温暖.在这艰难的时刻,阿玲的陪伴和支持,像寒夜里的篝火,温暖着阮文冰冷的心.

"阿玲…谢谢你…"阮文看着阿玲疲惫却依然明亮的眼睛,心中充满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喉咙有些发紧.

"又说傻话."阿玲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微微一笑,笑容驱散了房间里的阴霾,"我们是战友嘛!一起打倒坏人!"

她的笑容像阳光,瞬间驱散了阮文心头的阴霾.他鼓起勇气,轻轻握住了阿玲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手微微凉,却很柔软.

阿玲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回.她低下头,脸颊泛起红晕,像天边的晚霞,轻声说:"快…快干活啦!还有很多没整理完呢…"声音带着一丝羞涩.

"嗯!"阮文点点头,握紧了那只柔软的手,仿佛握住了无穷的力量和希望.

经过两天两夜的奋战,一份详实,有力,装订整齐的申诉材料终于完成.厚厚的文件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凝聚着他们的心血和希望.里面不仅彻底澄清了阮文的责任,还直指事故核心——劣质水泥供应商的引入可能存在利益输送,以及管理层对质量风险的漠视是事故根源.

周一,阮文带着这份沉甸甸的材料,直接找到了调查组组长——公司总部的工程总监.总监办公室宽敞明亮,落地窗外是河内繁华的街景.总监本人穿着考究的深色西装,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神情严肃.

"总监,这是我的申诉材料.所有针对我的指控均不属实.我有充分证据证明我的清白,并指出事故的真正原因和责任人."阮文语气平静而坚定,将材料放在光洁的桌面上.

调查组组长看着厚厚一叠材料,又看看阮文坚定无畏的眼神,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凝重.他拿起材料,随意翻看了几页,点了点头:"材料放下.我们会认真审阅."他的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情绪.

材料递交后,如同石沉大海,几天没有回音.项目部对阮文的孤立和排挤更加明显.阿勇甚至公然在食堂,当着众人的面,端着餐盘走到阮文旁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嘲讽:"有些人啊,死到临头还嘴硬!抱着一堆废纸当救命稻草!等着卷铺盖滚蛋吧!"他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挑衅.阮文低头吃饭,充耳不闻,但握着筷子的手却指节发白.

就在阮文几乎要绝望,以为自己的申诉石沉大海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河内号码.窗外,阴云密布,又一场暴雨似乎即将来临.

"喂?阮文吗?"一个沉稳而略带沧桑的声音传来.

"我是.您哪位?"

"我是陈启明(Chen Qi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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