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组组长那句"需要更确凿的证据",像一道冰冷的闸门,将阮文(Nguyễn Văn)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无情地浇灭.官复原职的短暂喜悦,瞬间被更深的阴霾笼罩.他不再是"配合调查",而是被调查组正式要求"留置支持调查"——一个冠冕堂皇的软禁令.
他被"请"进了项目部一间空置的接待室.窗户对着内部走廊,而非外面的工地.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台不能连接外网的旧电脑,几摞堆积如山的,与事故相关的历史文件和单据——这就是他的新牢笼.门没有锁,但门口总有一名保安"值守",美其名曰"保障安全,协助工作".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连去洗手间都有人"陪同".
"留置支持调查"的消息,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在项目部乃至整个公司瞬间炸开.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的毒蜂,疯狂地蜇咬着阮文的声誉.
"听说了吗?阮文被正式留置了!调查组肯定掌握了实锤!"
"留置?那不是跟抓起来差不多?看来问题真不小啊!"
"我就说嘛,他那个申诉材料肯定是假的!糊弄不过去了吧?"
"阿勇这次稳了!阮文彻底完了!等着吃牢饭吧!"
"啧啧,年纪轻轻,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活该!"
阮文坐在那间狭小的接待室里,能清晰地听到门外经过的同事刻意压低却依然刺耳的议论.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那些避之不及的躲闪,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心上.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剥光了示众的囚徒,尊严被践踏得体无完肤.愤怒,屈辱,无助...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他强迫自己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机械地敲打着,整理着那些永远也整理不完的文件,试图用工作麻痹自己,但内心的煎熬却如同烈火烹油.
最让他痛苦的是与阿玲(Linh)的联系被彻底切断.调查组以"避免干扰调查"为由,收走了他的手机.他只能通过那台内网电脑,使用一个受限的内部通讯软件,与指定人员(主要是调查组和秋姐)联系.他失去了阿玲的声音,失去了她温暖的鼓励,失去了他在这冰冷风暴中唯一的慰藉.他感觉自己像一艘断了缆绳的小船,在惊涛骇浪中彻底迷失了方向.
他不知道,此刻的阿玲,正心急如焚.自从阮文被留置,她就再也联系不上他.电话关机,信息不回.她跑到项目部附近徘徊,却被保安拦在外面,被告知"无关人员不得入内".她看到项目部门口停着陌生的车辆(调查组的),看到同事们进出时凝重的表情,听到周围小店老板们绘声绘色的议论——"那个被关起来的小伙子","贪污","要坐牢了"...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
"阿文…你到底怎么样了…"阿玲站在项目部对面的街角,望着那栋压抑的建筑,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想起了陈启明(Chen Qiming).阮文说过,陈先生是他的贵人,是唯一能看清全局的人.可是,她怎么联系陈先生?阮文只提过这个名字,没有联系方式.她只知道陈先生是越南人,可能住在河内或胡志明市,但具体在哪?做什么?一无所知.
阿玲没有放弃.她先是翻遍了阮文之前跟她提过的所有细节,试图找到蛛丝马迹.她想起阮文说过,陈先生好像认识一些建筑行业的老前辈.她利用自己在贸易公司工作的便利,开始小心翼翼地打听河内建筑圈里有没有一位姓陈(Trần)或陈(Trần)的资深顾问或企业家.她不敢直接问阮金海公司的人,怕给阮文惹麻烦.她只能旁敲侧击,问一些做建材生意的客户,问夜校里消息灵通的同学.
几天下来,毫无进展.陈启明这个名字,在公开信息里几乎查不到.阿玲心急如焚,吃不下睡不着,人迅速憔悴下来.一天晚上,她陪父亲去拜访他的一位老同事,一位退休的中学历史老师.闲聊中,她无意间提起自己在帮朋友打听一位建筑行业的陈先生.
"陈先生?"老教师推了推老花镜,"建筑行业…姓陈的…倒是认识一个.不过他不常在河内,好像姓陈…陈启明?对,陈启明!是个很低调的人,早年好像在国外做工程,后来回来做顾问,很有本事,但很少露面.听说他眼光很毒,看人看事很准."
阿玲的心猛地一跳!"陈启明!对!就是他!老师,您…您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老教师摇摇头:"没有.只是以前在一个行业交流会上见过一面.听说他行踪不定,很难找.不过…"他想了想,"他好像跟'东方建设'的老总李国雄(Lý Quốc Hùng)有点交情.你可以试着问问那边?"
"东方建设"!阿玲知道这家公司,是河内一家口碑不错的中型建筑企业.她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第二天,她鼓起勇气,以"咨询建材合作"的名义,拨通了东方建设总机的电话,几经周折,终于转到了李国雄秘书那里.她小心翼翼地说明来意,隐去了阮文的名字,只说有急事想联系陈启明先生,恳请帮忙.
秘书很客气,但也很谨慎:"陈先生是我们的特别顾问,他的联系方式是保密的.不过,我可以帮你转达一下,看陈先生是否愿意联系你.请留下你的姓名和联系方式."
阿玲忐忑不安地留下了信息.接下来的两天,她度日如年,手机一刻不敢离身.就在她几乎绝望时,一个陌生的河内号码打了进来.
"喂?是阮氏玲小姐吗?"一个沉稳而略带沧桑的声音传来.
"是!我是!您…您是陈先生?"阿玲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我是陈启明.你找我?"
"陈先生!求您帮帮阿文!阮文!他被调查组留置了!联系不上!外面传得很难听!说他贪污,要坐牢!我知道他是冤枉的!求您救救他!"阿玲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声音哽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陈启明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阿玲,别急.慢慢说.把你知道的情况告诉我."
阿玲强忍泪水,将阮文被留置,外界谣言四起,自己联系不上他的焦急和恐惧,一股脑地倾诉出来.
"陈先生,他们会不会屈打成招?会不会栽赃陷害?阿文他…他会不会有事?"阿玲的声音充满了无助.
"阿玲,"陈启明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冷静下来.留置审查是调查程序,不等于定罪.调查组需要证据,不是靠谣言就能定罪的.阮文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他正直,有原则,做事有根有据.只要他自身清白,没有做过违法乱纪的事,调查组查不出问题,最终就得放人."
"可是…他们现在把他关起来,切断联系,外面传得那么难听…我怕他受不了…"阿玲的担忧丝毫未减.
"心理压力确实很大,"陈启明承认,"但这也是考验.真正的强者,能在压力下保持清醒和坚韧.我相信阮文有这个韧性.你现在要做的,是稳住自己.不要被谣言左右,不要做无谓的举动,以免节外生枝,反而给他添麻烦.静下心来,耐心等待.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没有问题的人,不会被查出问题.这是铁律."
陈启明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阿玲慌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那…那我什么都不做吗?就这样等着?"
"不是什么都不做,"陈启明纠正道,"你可以收集整理所有能证明阮文清白的间接证据,比如他平时的工作记录,人品证明,同事的评价(找那些信得过的),以备不时之需.但不要主动去对抗调查组或散布消息.保持低调,静待佳音.相信我,也相信阮文."
"嗯!我明白了!陈先生!谢谢您!谢谢您!"阿玲用力点头,仿佛陈启明能看到.陈启明的话给了她巨大的信心和力量.她不再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而是按照陈启明的指点,开始默默地收集整理阮文过往的优秀表现,同事的正面评价(她联系了老黎和几个信得过的工友),以及他之前获奖或受表彰的记录.她将这些资料整理成册,像守护珍宝一样守护着,等待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