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下论剑,道恒初显
林昊一拳败敌,在云尘宗外门掀起的波澜,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余韵久久未平.他依旧居于清幽的竹韵苑,每日修行不辍,仿佛外界的喧哗,赞誉,猜忌亦或是暗中的嫉恨,都与他无关.只是,那些投射而来的目光,已从过去的鄙夷,好奇,彻底转变为复杂的敬畏,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疏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些寻常弟子之间,已然隔开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是夜,月华如水,清辉漫洒,将竹韵苑映照得如同笼着一层轻纱.竹影摇曳,在地上勾勒出斑驳的图案,更添几分幽静.
林昊立于院中,并未进行激烈的修炼,而是静静体悟着体内那两股泾渭分明却又浑然一体的力量.意念沉入那片初生的混沌空间,混沌之气沉凝于下,厚重而狂暴,如同承载万物的大地,内里却蕴含着破灭与新生的极致力量;道恒清辉轻灵于上,温润而缥缈,如同覆盖天穹的秩序之网,散发着创造与守护的永恒辉光.他心念微动,尝试按照"混元道劫经"中最粗浅的引导法门,小心翼翼地分离出一丝比发丝还要细微的道恒清辉,缓缓汇聚于右手指尖.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只有一点温润如玉,内蕴无数细微到肉眼难辨的道纹,散发着淡淡秩序与生机气息的清辉,在他指尖缓缓凝聚,伸缩不定,如同夜空中一颗微弱的星辰.这并非剑气,更非法术,而是秩序与创造之力的一种最基础,最本源的显化.他感觉,以此"道恒指力",或许能点破一些能量结构上的虚妄,稳固自身躁动的心神,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抚平或中和一些过于暴烈的能量冲突.
"好奇特的力量本质...并非灵力,却似乎更接近规则本身."
一个清冷悦耳,如同雪山融冰般的声音,自身后悄然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林昊心中微凛,立刻收敛指间那缕微弱的清辉,转身望去.只见月光下,大师姐苏瑶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立于院门处,一袭白衣胜雪,身姿窈窕玲珑,清丽绝俗的容颜在皎洁月华的映照下,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广寒仙子.她手中并未持着她那柄闻名宗门的名剑"冰痕",但整个人站在那里,便如一柄收入古朴剑鞘中的绝世名剑,所有锋芒尽数内敛,唯有那若有若无,仿佛能切割灵魂的剑意自然流转,彰显着她的不凡.
"苏师姐."林昊微微颔首致意,语气平和.对于这位气质清冷如冰,天赋卓绝,曾在他"废脉"时也未流露过轻视的师姐,他心中存有一份尊重.
苏瑶缓步走入庭院,月光在她白衣上流淌,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银纱.她的目光并未立刻看向林昊,而是落在他方才凝聚指力的虚空处,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令她剑心都为之微颤的奇异道韵."我观你日间一拳,刚猛无俦,霸道绝伦,气血如狼烟冲霄,应是至阳至刚,走纯粹力量极致的炼体路数.但方才那一点清辉,却中正平和,蕴含无限生机与稳固秩序的道韵,与你那至刚的拳意,似乎...截然不同,甚至可说是背道而驰?"
她的感知竟如此敏锐!林昊暗赞一声,不愧是宗门公认的剑道天才,对能量与意境的感知已臻至微之境.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平静:"师姐慧眼.不过是近日翻阅杂书,偶有所得,胡乱尝试的一些粗浅感悟,尚不成体系,杂乱无章,让师姐见笑了."
苏瑶却摇了摇头,美眸中带着一丝纯粹的探究与毫不掩饰的真诚:"并非粗浅,更非杂乱.我修剑道,求的便是极于一点,心无旁骛,以手中之剑,破尽万法,斩断虚妄.但你的力量,无论是那至刚的拳力,还是方才那至柔的清辉,都给我一种...仿佛更接近天地未开,大道本源的感觉.尤其是那清辉之中蕴含的秩序与生机,玄奥莫测,竟让我停滞许久的剑心瓶颈,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松动."
她顿了顿,清澈的目光直视林昊,那目光中没有了平日里的清冷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道"的纯粹渴求与探索欲望,仿佛看到了某种能印证自身剑道的契机."林师弟,我知你道途特殊,与我等不同.但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不知...可否与我切磋一番?只论'技'与'意',不论'力'与'境'."
林昊微微一怔.苏瑶乃是金丹初期的剑道天才,修为境界远胜于他,宗门内年轻一代几乎无人是她的对手.但看着她眼中那没有丝毫杂质,唯有对更高境界向往的纯粹目光,他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股豪情与认同感.与真正的强者交锋,印证自身所学,感知不同力量体系的特点,方能更清晰地认知自身道路的不足与方向!
"师姐修为远胜于我,若动用灵力与金丹境域,我绝非一合之敌."林昊坦言自身差距,并无丝毫怯懦.
"自然."苏瑶颔首,神色认真,"我只用肉身之力与剑招技巧,并将力量,速度,反应皆压制在与你目前肉身层次相若的水平.我们只论'技'之精妙,'意'之运用,不论'力'之强弱."
"好!"林昊眼中精光一闪,不再推辞,一股无形的战意自体内升腾而起.
庭院之中,月光如练,万籁俱寂,唯有微风拂过竹叶的沙沙轻响.
两人相对而立,相隔三丈.苏瑶并指如剑,虽未动用灵力,但一股凌厉无匹,仿佛能斩断一切的剑意自然而生,笼罩周身三尺,空气中似乎有无形剑气在嘶鸣.她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柄即将出鞘,饮血封喉的绝世利剑.
林昊深吸一口气,体内气血微微加速,"混元道劫经"自然运转.左拳微握,混沌气血引而不发,一股蛮荒,破灭的气息隐隐待动;右掌虚抬,一丝道恒清辉隐于皮下,散发出秩序,守护的微光.他并未摆出任何固定的起手式,姿态看似随意,却给人一种无懈可击,浑然天成的感觉.
"请!"苏瑶眸光一凝.
"请!"林昊沉声回应.
话音未落,苏瑶动了!她身化一道白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速度快得只在月光下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并拢的剑指撕裂空气,直刺林昊咽喉,招式简单直接,却将"快,准,狠"诠释到了极致,指尖未至,那凝聚的剑意已让人皮肤感到刺疼!
林昊不闪不避,左拳毫不犹豫地迎击而上,拳风刚猛暴烈,带着一股蛮横的,欲要撕裂一切的意志,竟是要以绝对的力量,正面破开这精妙而凌厉的一"剑"!
"嗤!"
拳风与剑指于方寸之间交接,发出一声轻微却尖锐的气爆声.林昊只觉一股尖锐至极,凝练无比的力量透体而来,并非灵力,而是纯粹的剑意与肉身力量的结合,若非混沌圣体强悍,筋骨经脉远超同阶,只怕已被这凝于一点的"剑指"洞穿.他借势向后滑出半步,卸去力道,右掌却悄无声息地,如同流水般拍出,掌间那缕道恒清辉化作一股柔韧绵长,层层叠叠的推力,并非硬撼,而是试图引导,化解苏瑶那如影随形,连绵不绝的后继剑势.
苏瑶美眸一亮,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她剑指回转,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瞬间变幻了七次方位,最终点向林昊右掌腕脉之处,招式精妙绝伦,已近乎于"道",将"技"之变化演绎到了某种极致.
林昊的战斗方式则截然不同,他没有固定的招式套路,全凭本能与对双源之力的初步理解运用.时而如混沌魔神降世,拳脚大开大合,霸道绝伦,以力破巧,一往无前;时而如得道真修临凡,掌指间清辉流转,或卸或引,或守或缠,将道恒之力的"秩序"与"守护"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守得密不透风.
两人在清冷的月华下腾挪闪转,身影交错,衣袂飘飞.剑指与拳掌碰撞,发出或清脆或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没有灵力光华的绚烂碰撞,却比许多动用全力的比斗更加凶险,更加扣人心弦,那是技艺,意念与对力量本质理解的交锋.
苏瑶越打越是心惊.林昊的战斗直觉惊人得可怕,仿佛天生为战而生.尤其是那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在他身上完美共存的力量运用,刚柔并济,阴阳互生,变幻莫测,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启发.她感觉自己的精妙剑招,时而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可撼动的混沌壁垒,时而又如同陷入了无尽柔韧的道恒漩涡,有力难施,有种无处着力的憋闷感,但偏偏在这种憋闷中,她停滞已久的剑心,却仿佛被磨刀石打磨,变得更加通透,敏锐.
而林昊同样获益匪浅.苏瑶的剑招,将"秩序"的严谨与"破法"的凌厉完美结合,每一指都蕴含着对力量极致的掌控与运用,让他对"道恒之力"那"定立规则","瓦解结构"的潜在特性有了新的,更具体的理解;同时,她那凝聚到极点的攻击,也逼迫着他不得不更加精细地去掌控"混沌之力"的爆发与收敛,对力量的掌控肉眼可见地提升了一截.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是更久,两人交错的身影骤然分开,各自后退数步,稳住身形.
苏瑶气息微喘,光洁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但那一双清冷的眸子却亮如晨星,充满了兴奋与难以言喻的感悟.她对着林昊,郑重地抱拳一礼,语气诚恳:"多谢林师弟此番印证,苏瑶获益良多,困扰许久的瓶颈已见松动之机!"
林昊亦是气息浮动,体内双源之力消耗不小,精神却异常振奋,仿佛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洗礼.他同样抱拳还礼,真心实意道:"师姐剑道通神,技艺已近于道,是我受益匪浅,对自身力量多了许多明悟才对."
四目相对,月光下,少年坚毅沉稳,目光深邃;女子清冷绝俗,眼含笑意.一番摒弃了修为差距,纯粹于技与意的酣畅切磋,无形中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一种惺惺相惜之感悄然滋生.苏瑶看着林昊那清澈而不再掩饰欣赏的眼眸,心中那抹好奇与欣赏,悄然化开,泛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明晰的,细微的涟漪.
"日后若在修行上有何疑难,或是欲要再次印证,可来'听雪轩'寻我."苏瑶留下一句话,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距离感.随即,她如同来时一般,翩然转身,白衣胜雪的身影融入月色竹影之中,悄然离去,只在院中留下一缕淡淡清冷的幽香,若有若无地萦绕.
林昊望着她离去的方向,良久,嘴角微微扬起一丝舒缓的弧度.这云尘宗,似乎...并非只有冰冷的修行与无形的压力,也有着这般纯粹的道友之谊.
（第八章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