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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 #1章 奇痕夜議

夜色沉沉,燈火映照書案.

金陵縣縣令蘇硯獨坐其中,眉宇間凝著倦色,目光久久停在案上一疊卷宗之上——那是近三月來仍無頭緒的懸案.

他低聲歎息:「唉...」

這時門外傳來小廝的通報:「大人,夫人來了.」

「芳儀,這麼晚了妳怎麼還未入睡?」

簾影輕動,一名端莊素雅的女子緩步進入.她名梁芳儀,年近四十,卻依舊容顏清潤,未見歲月刀斧.她手中托著一盞湯盎,帶著幾分嗔怨道:「你也知道時辰已深,怎地還不肯歇息?我見你未入房,便吩咐小香去廚下燉了安神湯來.」

蘇硯聞言,忙起身相迎,伸手攙扶她至榻前坐下,語氣溫和:「有勞夫人費心了.」

隨即也在一旁落座,雙手捧起那盞湯,溫熱自掌心透出,他抿了一口,心中倦意稍減.

蘇硯放下湯盎,喉間微微一暖,卻未能驅散心頭的陰霾.

梁芳儀凝視著他,輕聲問:「這些日子,你夜夜困在書房...還是那樁懸案牽掛不放?」

蘇硯沉默片刻,終究歎了口氣:「三月有餘,屍骨已涼,卻仍無頭緒.案發於市井小巷,死者身份不明,屍身手上有奇怪斷痕,似被繩索拖行...我思來想去,仍無以對上線索.」

梁芳儀眉心一蹙,卻仍柔聲安撫:「天下冤魂難計,你已盡心,不可太苛責自己.」

「不,芳儀.」蘇硯搖首,神色愈發凝重,「我心下總覺,這並非單純命案.斷痕工整,不似賊寇所為.更怪的是屍體皆有相同痕跡,屍首的手骨斷裂如同被人精準敲碎,卻無半點掙扎痕跡.三月來,三具屍體皆是如此.若這背後真有人為,恐怕牽扯極大.」

梁芳儀聞言,神情微動,忍不住壓低聲音:「你莫非懷疑...官場中另有人暗手?」

書房燭火微顫,蘇硯的眼神在光影下更顯冷冽.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緩緩合上案卷,語氣壓得極低:「有些話,不可妄言.只是,若真有人在操弄...我恐怕,不止一城百姓要受牽連.」

梁芳儀心頭一顫,伸手緊握住他的手背.她望著丈夫眼底的疲倦與堅毅,聲音低卻堅決:「你是縣令,為百姓操心無可厚非.但無論前路多險,記得你不是一人.」

蘇硯回握住她的手,長久未語,眼底卻閃過一抹沉痛與決絕.

門外牆角,一名年輕女子屏息蹲著,她雙手握拳,耳朵緊緊貼在門縫上,神情專注.燭影搖曳間,她心頭默默轉著父親方才的話——

「奇怪的斷痕...」

她唇角微抿,腦海裡飛快閃過種種可能:繩索,鎖鏈,還是...某種器具?

「小姐,咱們還是回房罷.」婢女小竹在一旁急得直扯她衣袖,聲音壓得極低,「若是老爺夫人知道您半夜偷聽,又要挨罰了!」

女子連忙伸手摀住她的嘴,眼神亮晶晶,卻帶幾分狡黠:「嘘!莫聲張.我娘的耳朵比犬還靈呢!」

話音剛落,只聽「吱呀——」一聲,書房的門忽然被拉開.燭光隨著縫隙溢出,映亮了走廊.

女子心頭一緊,猛地站起,背脊挺直,迅速把裙襬拎好,端端正正行了一禮:「娘親夜安.」

梁芳儀站在門檻,眼神在她臉上掃過,先是微微一愣,隨即目光柔下來.她沒立刻斥責,只淡淡一笑:「瓔瓔,你又淘氣了.」

蘇硯在後,眉宇間依舊帶著疲色,卻因女兒的身影稍稍鬆了些.

蘇瓔瓔上前摟住梁芳儀的手臂「不淘氣,瓔瓔只是擔心爹爹因公務忙壞身子.」

她朝蘇硯眨眨眼睛「爹,您趕緊和娘親回房歇息吧,別憂心了.」

「女兒回房囉!」蘇瓔瓔朝他二人福身,向小竹招了招手,轉身快步離開,她小聲朝小竹嘀咕「快走,我可不想再被罰抄『女戒』了.」

蘇硯目送女兒身影,笑意一閃:「走吧,夫人,我們也該歇息了.」

梁芳儀嗔聲:「就你慣著她,她都快十六了,再這樣胡鬧,怎麼談親事?」

「瓔瓔活潑伶俐,怕什麼?就算無人敢要,她爹我也養得起她.」二人一邊說笑,一邊回後院去.

同一時間,金陵縣郊外.

一處殘破的草屋內,炭火幽微,藥香混著潮氣瀰漫.

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守在灶旁,手裡攪動著一口小鐵鍋.鍋裡藥湯咕嘟翻滾,他小心翼翼舀起,用一隻缺角的舊瓷碗盛好,端到裡間.

房內,木板床上躺著一名年輕男子,面色蒼白,神情虛弱.老者俯身,輕拍他肩頭:「程朗,該起來喝藥了.」

男子睫毛微顫,緩緩睜眼.剛醒時目光渙散,彷彿還沉在夢魘裡.當視線落到昏暗破舊的屋舍,和眼前陌生老者時,他猛地一震,眼神驟然清明,帶著驚惶:「你...你誰?」

腦中閃過的,是另一段記憶——

解剖室內,冷白的燈光映得空氣近乎冰冷.

程朗低著頭,手中鋒利的解剖刀沿著屍體胸骨小心劃開,口中下意識低語著專業術語,彷彿給自己壓力中找個出口.

忽然,頭頂的燈光「滋——」地閃爍起來.

刺耳的電流聲伴隨著不明的轟鳴,瞬間將整個房間吞沒.

他下意識抬頭,眼角餘光瞥見儀器屏幕亂跳,屍體胸口一道古怪的刺青像是忽然浮現.還來不及確認,一道強烈白光從那道刺青紋中爆出,直直將他吞沒.

耳邊最後響起的是同事的驚呼與解剖刀掉落金屬台面的清脆聲——

下一刻,他便重重摔落在冰冷的泥地上.

他昏倒在地,也是古代的程朗因風寒臥病在床時,倆人互相有了彼此的記憶.

呼吸間已無刺鼻的消毒水味,取而代之的是潮濕腐朽的木香.睜眼時,頭頂再不是冷光燈,而是搖曳的昏黃燭火.

老者微微一愣,旋即苦笑,聲音滄桑卻透著熟稔:「怎的?連為師都不認了?」

程朗怔住,喉嚨微顫:「...師父.」

老者將藥碗塞到他手中,淡淡道:「還算沒忘.當年我在街角撿到你時,你渾身發燒昏迷,只記得自己名叫『程朗』,其他一概不知.瞧你衣料精緻,應是貴家出身,卻不知何故流落街頭.我便將你帶回撫養,教你藥理與仵作.這回不過是染了風寒,才昏睡兩日,幸而終於醒轉了.」

程朗低頭望著藥湯,腦中卻浮現另一段截然不同的記憶——

冷光燈,解剖台,同事的驚呼,刺目的白光.

那一幕真切得讓他心底發寒.

他分不清,究竟是夢境,還是自己真的來自另一個世界.

杜老見他神色恍惚,只拍拍他肩膀,淡然道:「別多想,喝了藥再說.你我既為師徒,往後自有因果牽連.這世道亂了,你或許終要知曉自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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