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君策现在面临的局面可不简单．
眼前基本上是漆黑一片,无月之夜让黑色成为唯一色彩．
但是所谓的完全看不到是不存在的,依然会有极小的光存在,例如,现在在利君策眼前的＂鬼火＂．
整个向下的阶梯,唯一的光源却是鬼火,而前途非常有可能布满了陷阱．
利君策将自己手上的双手剑高举在胸前,每一步的踏出,都是左右交换,而预备姿势也是随着每一步的踏出而交换着方向．
这种漆黑,最害怕的是足以切断喉咙的细线或是串起来的刀片,也有可能会有圈绳套住脖子对人进行绞杀,这些都是可能的机关,而最好的姿势,就是将剑高举在胸前,防止脖子被割颈或是进入圈套．
利君策要感谢这些鬼火,虽然看起来恐怖,但是却也给予了利君策微小的光线．
只不过鬼火会因为人的移动而导致空气流动,会自然地聚积在利君策周围,看起来真的非常恐怖,而这样多的鬼火,要有多少的冤魂葬身在此才能产生?
程慕白到底杀了多少人?
利君策深吸一口带着霉味与陈旧死亡气息的空气,将手中的双手剑稳稳高举在胸前．
眼前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一段旋转向下的石阶如同巨兽的食道,通往未知的脏腑．无月之夜剥夺了所有慈悲的光线,唯有星星点点的鬼火,在阶梯上下悬浮,流转,提供着唯一而亵渎的照明．
它们缠绕过来,幽绿的光晕映在他汗湿的额角与冰冷的剑锋上,将他勾勒成一个在冥河中跋涉的孤魂．
利君策心头冰寒,程慕白的罪孽,远比外界想象的更为深重．这也让利君策更担心孟洁娜跟利魁玉的安全问题了．
他每一步都踏得极稳,重心在左右脚间谨慎交换,剑身随之微微调整角度,如同一面移动的护心镜,防范着黑暗中可能存在的割喉细线或套索．鬼火虽可怖,却也是恩赐,它们提供的微光,让他能瞥见阶梯边缘不自然的缝隙,或是墙壁上可疑的孔洞．
就在这时,程慕白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仿佛从四面八方的石壁中渗透出来,带着空洞的回响,如同幽灵的咏叹．
「啊——!我亲爱的客人,你终于踏入了我的圣殿!小心脚下,那些不请自来的,都成了点缀我艺术的永恒烛光!」
利君策不为所动,脚步未停,只是眼神更加锐利,像搜寻猎物的鹰．
「程慕白,你的＂艺术＂只证明了一件事:你是个躲在阴影里,不敢见光的老鼠．」
「狂妄!无知!」
程慕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戳破痛处的尖利．
「你马上就会跪下来,祈求艺术之神的宽恕!」
话音未落,利君策脚下一块石阶微微下沉!
"咔哒"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无比清晰．
他瞬间向后小跳,同时剑身向前格挡!
"嗖嗖嗖——!"
三支短弩从对面墙壁的孔洞中激射而出,狠狠撞在精钢剑身上,溅起几点火星,无力地坠落在阶梯上,发出清脆声响．
「反应不慢嘛!」
程慕白的声音带着戏谑的赞叹,随即又转为阴狠．
「但这才只是序曲!」
利君策继续向下,精神绷紧到了极致．阶梯开始变得湿滑,绿色的苔藓在鬼火照耀下泛着油腻的光．他不得不分神注意脚下．
突然,头顶传来异响!他猛地抬头,只见一道巨大的,布满铁刺的钉墙,带着沉重的风声,从上一层的黑暗中轰然拍下!如同巨人无形的巴掌,要将他碾碎在这狭窄的阶梯上!
千钧一发之际,利君策向前猛扑,一个狼狈却有效的翻滚,几乎是贴着钉墙的边缘滚了下去．铁刺刮破了他的肩背衣衫,带来火辣辣的疼痛．
＂轰!!!＂
钉墙在他身后重重合拢,激起的尘土混合着鬼火,让空气更加混沌．
「精彩!真是精彩的逃生!」
程慕白的声音如同毒蛇,在耳边嘶鸣．
「利君策,你的挣扎本身,就是最动人的舞蹈!继续跳吧!在我的迷宫里,跳到生命的终章!」
利君策撑起身,抹去嘴角因剧烈动作而溢出的血丝．他没有回应这嘲弄,只是将剑握得更紧,目光投向阶梯下方更深沉的黑暗．
在那里,鬼火汇聚得更多,几乎连成一片幽绿的,指引通往地狱的冥河．程慕白的主场优势巨大,但他别无退路．
孟洁娜和魁玉,还在下面等着他．
步步惊心,步步危险,但是依然有走完的时刻．
利君策很明显的感受到,脚下的阶梯终于到了尽头,倾斜的坡度逐渐放缓,转为向下的泥土缓坡．空气愈发潮湿阴冷,每一步都能感受到脚下泥土的粘腻与冰寒．利君策甚至能听到极其微弱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水流汩汩声．
对照这个特征,他现在的位置应该非常的接近北斗湖．
从水路脱逃的生存机会高多了．
利君策排除了几个致命机关之后,他手中的剑不敢有丝毫松懈,凭借着鬼火提供的惨淡照明,小心翼翼地前行．然而,脚下的触感很快从泥土变成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人骨,尸体,有腐烂的,也有半腐烂的,还有,刚死的．
他几乎是在一片＂白骨地毯＂上行走．碎裂的头骨,断裂的肋骨,扭曲的指骨...有些已然枯白,有些却还挂着未曾完全腐烂的皮肉,散发出阵阵腐败的甜腻气息．
这哪里是迷宫,分明是一座深埋地底的乱葬岗!
利君策眼前有个女性尸体引起了利君策的注意,身着昂贵的丝绸华服,颜色虽被血污与泥泞浸染,仍能辨出其曾经的艳丽．
她面容姣好,却毫无生气,双目圆睁,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与不甘．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雪白脖颈下,那片未被污秽完全遮盖的璀璨——一条工艺极其精湛的金色项链,吊坠赫然是黑羊公国的徽记!
此物绝非寻常贵族所能拥有．
利君策瞳孔微缩,没有丝毫犹豫．他蹲下身,指尖掠过女子冰冷的皮肤,俐落地解下项链．金链入手沉甸,在幽绿的鬼火映照下,折射出冰冷而诡异的光泽．
「这东西...或许程公认得．」
他低声自语,将项链妥善放入贴身口袋．这不仅是可能指证程慕白罪行的证物,更可能牵扯到黑羊公国内部的某些秘密,甚至成为未来谈判的筹码．在这步步杀机的迷宫里,任何一点信息的优势,都可能左右生死．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具女尸,起身,目光更加坚定地投向黑暗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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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程慕白有机会差一点点就认识利君策．
一开始,孟契尔希望安排利君策出席选帝会议,用虎翼前国相的身份来证明前国主并没有支持太孙派的倾向,但是太孙派评估后并不打算在虎翼这张牌上面对决,所以敌不动我不动,利君策就成了一张待机的牌,也因此错过了出席会议的机会．
也因此程慕白没机会知道利君策是谁,更没机会认识到他曾经一度手握虎翼公国继承人与渡鸦公国郡主,足以控制两个公国的走向．
不过这个问题在现在这个迷宫之中,已经不再重要了．
迷宫之外,首湖城现在是一片混乱,龙牙国主的殒命消息已经传遍,一场内战爆发几乎已经是城内居民可以预判到的结果,国公殒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在夜色中迅速蔓延．恐慌与猜忌取代了往日的秩序,所有人都明白,维系帝国表面和平的那根弦,已然崩断．
银狼国主历狩野迅速的躲回自己国邸,八千银狼士兵全副武装,不只是扼守自己国邸,更推进到周边的城区,控制住通往国邸的所有道路,并且建立起了防御工事．
在这个时刻,只有让对方咬不动,自己才有生路．
并没有调集大军进城的铜雀国主华丹,则选择了另一条路．在未通知任何幕僚重臣的情况下,他悄然现身码头,登上一艘属于铜雀公国的快船,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龙牙公国邸的变故吸引时,悄然驶离了首湖城这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他的离去,是一种无声表态,也是一种明哲保身的逃离．
孟契尔也迟了两个小时才入宫见寒煜公,虽然孟契尔只调动了三千渡鸦军,但是军队出发都是需要准备工作的,从整个反应来说,孟契尔已经非常快了．
渡鸦们关于黑羊别庄事件的通知也是在孟契尔要进入宫门前才接获,这让孟契尔陷入了两难局面．
一边军队已经待命,寒煜公已经动手,今晚就是决定胜负的时间,如果因为要救援孟洁娜转而调兵去对付黑羊公国．这盘棋就等于前功尽弃了．
他清楚地知道,此刻分兵去对付一个疯癫的程慕白,等于将即将到手的胜利拱手让人．他不是一个会被亲情完全左右的人,在权衡了无法同时达成两个目标后,他做出了一个兄长痛苦,但作为盟友和谋士却无比正确的决定——信任那个他亲手引入局中的男人,利君策．
「只能期待利君策能够保全妹妹了．」
毕竟,孟契尔不是万能的,他分的清楚何时该做怎样的事情．
而比孟契尔早一步抵达寒煜公面前的,是三十五岁的德立安以及驱动这次整个事件的乐正熙．
他们本可以更早抵达,但德立安在弑主之后,仿佛骤然开了窍．他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反而下令士兵将龙牙国邸内所有的信笺,文件,羊皮卷轴,尽数装箱封存——这一切,都在＂监军＂乐正熙默许甚至赞许的目光下进行．
而最后,他们找到了龙牙国主的保险箱,在用蛮力巨斧的破坏下,保险箱内的文件都特别的另外装箱．
其中,有两张羊皮卷意义非常．
两张已经签了名并且盖上了公国玺的＂空白＂羊皮卷!
乐正熙的嘴角,难以自抑地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此物价值,胜过千军万马．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在这两张空白的"官方文件"上,随意填写内容．
这不仅是抹黑政敌,为自己正名的利器,更是将今夜所有流血行动合法化的终极凭证．
＂龙牙国公勾结外敌,意图在选帝期间颠覆帝国,德立安将军受帝室委托大义锄奸＂——
这个剧本一旦公之于众,北斗煜的一切行动,都将从篡逆变为平乱．
「寒公．」
只有最贴身的幕僚心腹,才有资格称北斗煜一声＂寒公＂,其他人必须尊称他为＂寒煜公＂,只有自己人才有资格称＂寒公＂．
就如同朱元璋,只有跟着自己起兵最亲密的＂自己人＂,才能叫他一声＂上位＂,其他人都只能叫他＂皇上＂．
乐正熙将两张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羊皮卷呈上,
「龙牙国公＂通敌＂的铁证在此．今夜讨逆成功,德立安将军位居首功!」
乐正熙将德立安捧上,这是给了他最大的面子,也是把未来可能面临历史审判的一切罪责都由他担下了．
北斗煜接过羊皮卷,指尖感受着玺印的凹凸．他看向眼前弑主求荣的德立安,眼神复杂．此人可用,但绝不可久信．
就算没听到敖擎苍的遗言,任何有过逆主记录的人,都会被新主人视为潜在的威胁．毕竟,忠诚是一项非常高贵的美德,德立安已经永远自绝于这项美德了．
孟契尔在此时刚好进宫,见到了德立安向寒煜公进行效忠的仪式,孟契尔心中一笑,收了条会咬主人的狗,未来这条狗可不会乖乖的,迟早会搞出大事来．
孟契尔将目前的局势还有黑羊国主囚禁渡鸦郡主与虎翼公国继承人的情报,＂汇报＂给了寒煜公,如同这是＂公事＂一般,与孟契尔这个人毫无相关．
「渡鸦国主你打算如何处理?」
寒煜公询问了当事人孟契尔的想法,其实渡鸦的三千兵力对于今夜而言,并不是绝对的需要,但是孟契尔的立场却是寒煜公不能失去的珍宝．
「我只能期待程慕白还没疯到极点,等这边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我再来烦恼那边吧．」
寒煜公点了点头,然后发布了连串命令．
「乐正熙,你带一千禁军,立刻出城,把守住黑羊别庄的所有通路,还有注意别庄周边的水域,不能让任何人离开黑羊别庄,没有进一步的命令前,不准进入黑羊别庄引发冲突．」
寒煜公转头看向德立安．
「德立安,你今晚功勋卓越,我会让幕僚立刻写好授权书,证明你杀敖擎苍是出自皇家指令,讨奸除逆!」
「鲍震!你带两千禁军,保护好德立安将军,出城去接收龙牙军的五万军队,要求龙牙军,人卸甲,马下鞍,刀入鞘,弦离弓,原地待命等待皇家指令．」
「任何违反命令者,视为叛国者,立诛不赦．」
寒煜公最后将目光放在孟契尔身上．
「渡鸦国主,令妹的安全我会尽力确保,晚上城门紧闭,只有禁军有资格进出,就算是渡鸦军也无权离开首湖城内,所以由禁军出面封锁黑羊别庄,也避免渡鸦与黑羊的正面军事对决,你是否接受这样的安排．」
「谢寒煜公,渡鸦军必定永远站在寒煜公的阵前,愿当先锋!」
渡鸦国主慷慨激扬的言辞,满足了寒煜公的需求．
「既然都安排定了,那就出发,今晚的最终目标,银狼国邸,把叛徒厉狩野绳之以法,接受国法制裁!」
「全军出击!先锋,渡鸦国军!出发．」
１－１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