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腿后侧上插着一柄飞刀的黑羊国主,趴在地上不断地哀鸣,而血,不断地向外扩散,在潮湿的地面与湖水形成了非常难闻的味道．
果然,就算是恶魔,也是会流血的,也是会因为大动脉止不住血而面色不断的苍白．
「你要救他吗?」
孟洁娜看了看身旁的利君策．
利君策摇了摇头．
「我就算想救也不可能了,他的大动脉被切断,出血止不住,现在这个环境是无法救他的．」
「所以?」
孟洁娜这句话其实在问利君策决定该怎样面对这样的恶魔,毕竟,这柄飞刀是自己丢出去的,如果程慕白死了,那这样杀死黑羊国主的＂功勋＂就会被历史记载着由渡鸦郡主亲自动手．
利君策能体会孟洁娜的难处,毕竟这是会写在帝国官方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如果弄不好,在未来若是被有心人操弄,是可能造成渡鸦公国与黑羊公国之间的矛盾．
没人在乎这个恶魔的生死,但是身为权力者或是相关的人,对于历史的评价,依然要存乎敬畏之心．
孟洁娜没说的是,她担心这会不会影响到她哥哥孟契尔的布局．
于是利君策举起了他的双手剑,走到了程慕白面前．
「你的路,到头了．有什么遗言,我以手中之剑起誓,必为你如实转达．」
「遗言?我想想．」
趴在地上面色苍白的程慕白勉力抬起头,看向专属于自己的处决者,随即爆发出一阵疯狂而嘶哑的大笑．
「我的遗言就是——这个世界病了!这个帝国也病了!毁灭吧!一切都该被毁灭!既然这一切都已无可救药,不如就让它彻底崩塌吧!」
他咳着血,目光却异常锐利,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钉在利君策和孟洁娜脸上．
「但是...告诉我,当旧世界化为废墟,在那废墟之上重建的＂美＂...不知道你们两人,是否有承担的魄力与眼光去完成?去欣赏?」
程慕白的遗言没有指定任何转达的对象．或许,他这段疯狂的呓语,恰恰说给了这世上最正确的两个人听．因为最终,在这片帝国倾覆后的广袤废墟之上,亲手建立起崭新秩序的,正是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一对男女．
「你的遗言我利君策已经确实的记住了,并且会转达给程冬青程公,记录到帝国历史上．」
话音落下,他双手握剑,缓缓高举．剑锋在幽暗的光线下,凝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而现在．」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寒铁．
「我以此剑,代表这迷宫中所有被你折磨,吞噬的亡魂,执行最终的审判．」
「愿你的灵魂,能求得他们的宽恕．」
程慕白最后看了男子一眼．
「原来,你就是利君策啊!」
程慕白涣散的目光最后一次聚焦,死死锁在利君策脸上．
他嘴角扯出一个诡异而恶毒的笑容,用尽最后气力嘶吼．
「记住了!黑夜行走时...当心身后!我的魂灵...必来索命!」
疯狂的诅咒,是黑羊国公留在人世的最后声响．
程慕白最后的疯狂,在利君策的挥剑之下,结束了他罪恶的一生．
而天,开始浮白,这一夜,帝国失去了三位国主,整个选帝制度崩溃．
＊＊＊＊＊＊＊
当银狼国主自刎归天的结局已定,孟契尔就主动地向寒煜公告辞．
他必须即刻挥师黑羊别庄,救援身陷囹圄的妹妹．
渡鸦国主已经在今夜展现了自己的价值与支持,寒煜公再度的向孟契尔致谢,在未来的新格局,孟契尔必然会是最大功臣．
孟契尔亲点五百精骑,在城门开启的第一时间,如同离弦之箭般奔袭而出．一人双马,换乘不休,只为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进行一场不计代价的短途冲刺．
而后续在银狼国邸的军队,他交给米罗这个老将,米罗让一千士兵脱下所有的装备,只带一柄短刀,然后一千人全部用小跑步的方式前往黑羊别庄支援国主．
后续又派了五百人,全副武装的重装步兵,正常行军速度前去接应．
剩下的士兵,负责将卸下的装备还有今晚受伤的同伴都带回国邸．
米罗的分配得当,也展现了渡鸦军的训练精良,战斗往往是最后的结局,行军却是战争真正的艺术,能够在战场上打败对手的将领无数,但是能让军队顺利并且高速的抵达战场,这样的将领万中无一．
到这里可能会有读者质疑,帝国不是有大量的马匹,不是有大量的轻骑兵?渡鸦国几乎是每个士兵都能配到马,为何只有五百骑兵呢?
这里要岔题说一下养马,现在这个天亮,是四月一日的天亮,而在四月一日之前的日子,是属于冬天,马匹大部份是在室内,吃的是夏天存下来的干草,所以马匹都是在各公国自己的养马场养着．
而能带去帝都首湖城的,马匹数量并不多,因为国邸空间并不足以收纳大量的马匹,渡鸦这一千匹马已经是极限了,所以各公国进首湖城的士兵都是步兵为主,不是没有马,而是马没地方养．
并且这个春冬交界,大部分的马都是很瘦小的,冬天的草都快吃光了,春天的新草还没长．
时间进入四月春天之后,马匹就会放出去放牧,在马场自由活动,还有最重要的,四月的配种季节,马场要确保让每匹牡马都能怀上孕,所以这段时间,是属于游牧民族＂插秧＂的季节,是不会发起战争．
更何况,神圣帝国是游牧民族转向封建农业化的多重复杂体制,四月是农业与畜牧业同样重要的日子,在这段时间,是可以期待天下能太平．
孟契尔快速的抵达了封锁线,从乐正熙手中接过了现场指挥权,先行前往别庄的渡鸦们也陆续的来向国主汇报．
从晚上到天亮,整个黑羊别庄都没有人进出,水面上也没有船只靠近或是离开,所以判断郡主依然还失陷在里面．
由于黑羊别庄是有黑羊军保护,没有正式的命令,没人敢硬闯,如今孟契尔来了,整个救援队就有了主心骨,于是孟契尔下令由禁军带头进攻,必须要明白的展现禁军身份,任何刀向禁军的,就是对皇家的反叛．
「放下武器,解除武装!违者叛国论处．」
禁军带头,亮明身份,进行武装接管．
禁军一路上压迫着黑羊军的守备部队,没有国主主持大局,黑羊士兵没人有胆子对代表皇家的禁军动手,这场冲突很快的就在黑羊士兵全面性的服从结束,而大量的渡鸦士兵还有禁军,两组搭配开始对别庄进行大规模的搜查．
搜查的小组必须同时有禁军士兵还有渡鸦的士兵,这是为了若是日后出了问题（比如说黑羊公国某个宝物失窃）,可以有不同的体系互相彼此作证,也彼此互相监督,同时这也代表了寒煜公与孟契尔的集体意志．
很快的,这场搜查就找到了前黑羊国主程冬青,孟契尔亲自去见程冬青,确认了昨夜利君策的救援行动内容,而双方已经撕破脸的局面让孟契尔更加担心,下令彻查整个别庄．
于是在两千多士兵的地毯搜查下,机关地穴被找到了,无尽迷宫也被找到了,无数的骸骨与尸体也被找到了,最后,小码头也被找到了．
但是,孟洁娜与利君策还有利魁玉,没有人找到．
＊＊＊＊＊＊＊
「你杀了他,谁来跟我们说那个转盘在哪里?」
孟洁娜怪罪利君策只顾着耍帅,却没问最重要的问题．
「妳觉得我问了他,他会回答吗?」
利君策的反问算是堵住了孟洁娜的嘴,不过现在三人组被困在这个地方,孟洁娜因为要穿进这身束身马甲,几乎是一天没吃东西了,折腾了一夜,她都快要饿昏了．
自然来救援的利君策是不会带食物来的．
「早知道会这样收场,我情愿换套轻便的服装,先大吃一顿,也不要当饿死鬼．」
孟洁娜的这段话,让利君策有了新的想法．
「妳不想穿这套衣服对吧?」
利君策用点轻佻的语调对孟洁娜说．
「那,就脱下来吧,娜娜．」
「色狼,变态,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孟洁娜瞬间又有了精力可以跟利君策吵上一整天了,不过一时的激动,又让她感受到缺乏食物的头晕目眩．
「如果妳想要活着吃到大餐,就把妳的这身衣服给脱了,你要是不脱,我也会亲自动手帮妳脱,你自己决定一下．」
利君策像是事不关己的把决定权交还给女方,不过这跟威胁差不多了,孟洁娜脑袋缺食物,想不透利君策到底在搞啥鬼?为何非要自己脱衣服?
利君策没有回答孟洁娜关于"色狼"的指控,他的目光如同最冷静的工匠,上下扫视着她那件华丽而繁复的蓬裙．这种审视的目光,比任何言语都更让孟洁娜感到一丝不自在．
「你...你到底在看什么?」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我在看我们逃出去的钥匙．」
利君策终于开口,声音里没有丝毫戏谑,只有纯粹务实．
「娜娜,你裙撑里的骨架,是鲸骨还是铁丝?」
孟洁娜一愣,下意识地回答:
「是...是柔韧的铁丝,为了保持形状...」
「很好．」
利君策点头,随即做出了那个让孟洁娜跳起来的决定．
「现在,把它脱下来给我．」
「什么?!你疯了!」
孟洁娜脸颊瞬间绯红,连饥饿带来的苍白都被压了下去．
「在这里?利君策,我警告你...」
「我警告你．」
利君策打断她,眼神锐利如鹰．
「是想做饿死鬼,还是想活着出去吃大餐?我们没时间浪费了．要么妳自己动手,要么我来．我数到三．」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孟洁娜看着他被火把映照得棱角分明的侧脸,又看了看怀中有些害怕的利魁玉,终于明白他不是在开玩笑,更不是在占便宜．
「...转过去!」
她咬着牙,带着屈辱和决绝命令道．
利君策一言不发,干脆地转过身,面向闸门,开始解下自己剑鞘上的皮带．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以及极力压抑的,带着羞愤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一件依旧带着体温和淡淡香气的,被拆得有些变形的蓬裙被塞到了他手里．
利君策接过,触手还能感受到一丝残余的温暖．他没有多余的反应,立刻开始工作．
他手法熟练地拆解出裙撑中最坚韧的数根铁丝,双手用力,凭借强健的臂力将其弯曲,缠绕,最终固定成一个略显粗糙但足够坚固的圆形骨架．
接着,他撕下蓬裙上大片的丝绸衬里,将其浸入冰冷的湖水中．布料吸水后,纤维的韧性大大增加．他将它们搓成一股临时的绳索．
最后,他拿起自己那个由硬木和金属包边制成的剑鞘．
「看好了．」他背对着孟洁娜说,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码头回荡．
「这就是我们的转盘．」
他将铁丝圆环卡进闸门机关上那个缺失了转盘的轴心,虽然不甚完美,但勉强能够卡住．随后,他将浸水的布绳缠绕在铁丝圆环上,布绳的另一端,则牢牢地捆在了自己的剑鞘中部．
他双手握住剑柄,将剑鞘的末端抵在石壁上,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杠杆．
「魁玉,退后些．」利君策低声道,随即深吸一口气,全身肌肉绷紧,将身体的重压压在了剑柄之上．
＂嘎吱——吱呀——＂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那临时拼凑的铁丝转盘,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散．但利君策稳定的力量通过剑鞘杠杆被放大,死死地压制着它,迫使它开始缓慢而艰难地旋转!
一圈,两圈...
沉重的闸门,伴随着巨石移动的轰鸣,开始缓缓向上抬起!冰冷的湖水涌入,带来了生的希望!
而在这个过程中,利君策始终没有回头．
在他身后,孟洁娜环抱着自己,蹲在角落里．褪去了宽大的蓬裙,她身上只剩下紧身的马甲,单薄的衬裙和覆盖着白色丝袜的双腿.马甲将她身体的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寒意和方才的激动让她微微发抖,裸露的肩头和手臂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这种近乎半裸的,脆弱的状态,呈现在一个刚刚被她内心斥为＂色狼＂的男人背后,而这个男人,此刻正用近乎神奇的技艺和全身心的专注,为她打开生路．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她心中的羞愤迅速消解,转而化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信任,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深刻吸引的悸动．
当闸门升到足以让人弯身通过的高度时,利君策停了下来,他的额头已布满细汗．
他这才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孟洁娜.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艳,没有欲望,只有完成任务后的沉稳,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脱下自己那件早已在迷宫中破损不堪的上衣,走上前,默不作声地披在了孟洁娜冰凉的肩膀上,宽大的衣服瞬间将她大部分肌肤包裹起来．
「能走吗?」他问,语气如同询问一位战友．
孟洁娜拉紧还带着他体温和气息的衣物,脸颊微红,却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
「爹爹好厉害!」
利魁玉适时地打破了微妙的气氛,扑过来抱住了利君策的腿．
利君策弯腰抱起儿子,又向孟洁娜伸出手．
「走吧．」
他说．
「天都亮了．」
孟洁娜看着他沾着血迹和灰尘却稳定无比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三个人登上了系留在小码头的小船,利君策推动着竹长竿,让小船驶出洞穴,终于进入了北斗湖中．
到此,三人组终于能确认自己获救安全了．
１－１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