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为"周毅心理诊所"的咨询室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辉.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宁静得能听见墙上秒针走过的细响.
周毅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一个开放而专注的姿态.他穿着一件柔软的浅灰色羊绒衫,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后,是一双深邃而平静的眼睛.他正在聆听.
"...它们就在天花板上爬,每天晚上都这样,黑色的,很多脚..."说话的是一位十几岁的少女,名叫小雨.她眼神涣散,双手紧紧抓着沙发垫子,指节泛白.她被严重的幻觉和自杀倾向困扰,是家人近乎绝望下送来的.
"黑色的,很多脚?"周毅重复问着,声音低沉而稳定,像一块投入激流中却能稳住一切的巨石,"它们让你感到害怕,想要逃离,甚至...觉得如果消失掉,就不会再看到它们了,对吗?"
小雨猛地点头,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看到了,小雨."周毅的声音极其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看到了你的恐惧,也看到了你的勇敢.你每天都在与它们作战,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他轻轻将一杯温水推到她手边,"但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从现在起,我们可以一起看着它们.告诉我,离你最近的那一只,它有多大?"
他引导着她,将虚无缥缈,吞噬一切的恐惧,具体化成一个可以观察甚至描述的"对象".这不是简单的安慰,而是一种高超的心理技术,将失控的幻觉重新纳入可理解的范畴.
小雨抽泣着,开始断断续续地描述.周毅专注的听着且不时点头,用精准的词语回应,一点点剥开包裹在她心外的厚重盔甲.他没有否定她的世界,而是走了进去,在她那片荒芜恐怖的领地里,为她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灯.
一个小时的诊疗结束时,小雨眼中的狂乱和恐惧平息了不少,虽然依旧脆弱,但离开时,她甚至对周毅露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带着泪花的笑容.助理陪她出去时,看向周毅的目光充满了敬佩和感谢.
周毅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小雨在家人的陪伴下渐渐走远.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脸上没有任何得意的神情,只有一种沉静的专注,仿佛刚刚完成一件精密的仪器调试.阳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温文儒雅,完美得如同医学杂志封面上的专家.
傍晚六点,周毅回到了家.他与女友林君同居的公寓布置得温馨而充满格调,开放式的厨房里飘出食物的香气.他脱下外套,自然地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餐.
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传来,林君回来了.她穿着一身利落的便装,眉眼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看到系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的周毅时,那抹疲惫化为了暖意.
"回来啦?今天做了你爱吃的柠檬香煎三文鱼."周毅回头,对她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温暖笑容.
林君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家里好."她嘟囔着,声音里带着依赖.
晚餐时,两人聊着日常.林君是市刑警队的副队长,工作强度大,压力也大.周毅永远是她那个最好的倾听者.
"今天...又碰到个棘手的案子."林君切着盘子里的鱼,语气有些沉闷.
"哦..?怎么啦?说说看."周毅给她夹了点蔬菜,眼神里带着鼓励.
"一个男人,家暴成性,街坊邻居都知道的混蛋.昨晚从自家阳台坠亡了."林君抬起头,眉头微蹙,"现场勘查结果是意外失足.阳台栏杆老旧松动,他当时喝多了酒."
"听起来...罪有应得?"周毅斟酌着用词.
"问题是,太像意外了."林君放下叉子,身体微微前倾,这是她进入工作状态的下意识动作,"栏杆松动的断口很自然,邻居证实他当晚确实醉醺醺地回家,屋里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监控也没拍到异常.一切证据都完美地指向意外."
"但你觉得不对劲..是吗?"周毅看着她.
"对,直觉."林君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那个混蛋的妻子,表情太平静了.不是悲伤,也不是解脱,而是一种...空.我问她话,她对答如流,逻辑清晰,甚至主动提醒我们检查栏杆.太正常了,正常得反常."
周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长期遭受家暴的人,心理创伤会很大.可能会表现出情感隔离,这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她的'空',或许正是极度痛苦后的麻木."
他的分析专业而客观,瞬间为林君的"直觉"提供了一个合理的心理学解释.林君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你说得对,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只是...只是觉得太'干净'了,像是有人把现场仔细擦拭过一遍,一点多余的尘埃都没有."
饭后,周毅在书房处理一些病例笔记,林君则窝在客厅沙发里,重新翻看手机里拍下的现场照片.现场越是完美,她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就越是强烈.
她忍不住又走到书房门口,倚着门框:"周毅,你再帮我分析分析.如果是你...嗯,我是说,如果一个心理医生,能不能做到..."她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引导一个人去自杀,或者制造一场看似意外的死亡?"
周毅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他微微笑了笑:"理论上,通过深度催眠和心理操控,影响一个人的判断和行为是可能的.尤其是在对方本身心理防线脆弱或有强烈倾向的时候.但这需要极高的技巧,并且..."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告诫,"林君,我们是警察和心理医生,要相信证据,而不是沉溺于臆测.你最近压力太大了."
他的话像一盆温水,既安抚了她,又轻轻压制了她的怀疑.林君点了点头,叹了口气,有些讪讪地走开:"可能真是我想多了."
周毅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温和笑容慢慢沉淀下来.他转动椅子,面向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书房里没有开主灯,只有桌上一盏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他一半的脸庞隐没在阴影里.
他拿起林君刚才放在桌角的案件现场照片复印件,目光落在那个家暴男坠楼的阳台特写上,眼神锐利而专注,与方才开导小雨时的温柔,判若两人.他看得极其仔细,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深夜,林君已经睡熟.周毅轻轻起身,来到书房.他锁上门,打开了书桌最底层一个带锁的抽屉.里面没有文件,只有一本黑色皮质封面的厚重笔记本.
他翻开笔记本,里面不是标准的病例记录,而是一行行简洁,甚至有些冷酷的文字.在最新的一页,他拿起一支昂贵的钢笔,在台灯下流畅地写下:
"'净化'案例筛选日志"
"日期:13. 01. 25"
"目标A（已处理）: 张某,家暴成性,社会毒瘤.利用其妻长期积压的恐惧与愤怒,进行定向强化与行为引导.结果:成功移除.社会损耗降低.—— 方法:环境利用（阳台栏杆预先处理）,行为预测（醉酒状态）.效果评估:完美.未引发系统性关注."
"目标B（新录入）: 李强（化名'黑鲨'）,网络诈骗集团头目,致多人破产自杀.法律证据不足,持续逍遥法外.林君近期追查目标,对其深恶痛绝.潜在执行者:待物色.—— 备注:需更隐蔽手法,避免模式重复引起注意."
写完这些,他合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锁好.
他回到卧室,站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凝视着林君熟睡中毫无防备的脸.他的目光复杂难明,有显而易见的深情,但在那深情之下,似乎还涌动着一丝别样的情绪——像是一种居于掌控地位的,冷静的怜悯.
他俯下身,极其轻柔地吻了吻她的额头,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低语:
"睡吧,我的宝贝警官.有些你抓不到的'罪恶'...就交给我来'治疗'."
此时窗外,城市的霓虹依旧闪烁,无声地照亮着这个夜晚,也照亮了黑暗中,悄然滋生的另一重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