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结束的列车载着林君返回熟悉的城市,窗外的景物飞速倒退,她的心情却比离开时更加沉重.那条石沉大海的匿名警告,老陈关于刘芳潜入"恒星金融"大厦的报告,以及技术科对赵坤案中"工具撬动痕迹"的确认...所有这些都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垒在她和周毅之间.
她拖着行李箱走出车站,周毅果然在出口等候.他穿着那件她喜欢的米色风衣,笑容温暖,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辛苦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林君努力让自己的回应显得自然,但身体的僵硬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坐进车里,她状似无意地提起:"这几天忙吗?"
周毅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语气轻松:"还好.倒是你,出去了还操心案子.听说李国强那个案子有进展了?"
他主动提及李国强,这让林君心头一紧.她含糊道:"嗯,有点线索,还在查."
与此同时,刘芳正骑着电动车,穿梭在车流中.她手机屏幕上,一个光点正在电子地图上缓慢移动——那是钱旺的车.根据周医生"润物细无声"的引导,她这几日已经完全摸清了钱旺的情妇住所位置,以及他每周三晚上独自前去幽会的规律.
今晚就是周三.
她的目标不是在人多眼杂的公司,也不是在他有安保的家中,而是在那段连接主干道和情妇小区的,相对僻静且没有监控的林荫路.周医生说过:"环境,是最好的武器."
她车后的箱子里,没有刀,没有汽油,只有几瓶昂贵的进口精油和一个便携式扩香仪.她记得周医生像聊天一样提起过:"…某些植物精油,比如薰衣草和洋甘菊的混合气味,在密闭空间里达到一定浓度,对部分敏感体质的人,有轻微镇静,甚至诱发困倦的效果.当然,这因人而异,更像是一种心理暗示…"
她知道钱旺有轻微的车内香薰癖好.她还知道,那段林荫路有个不大的坑洼,司机经过时通常会下意识减速.减速,密闭空间,高浓度具有镇静效果的香氛...如果这时,对面恰好来一辆开着远光灯的货车...
刘芳的心跳得很快,但手却很稳.她不是在杀人,她是在执行一场"正义的审判",一场由命运（或者说,由周医生精心设计的"巧合"）来执行的审判.
林君回到家,趁着周毅在厨房准备晚餐的间隙,迅速查看老陈发来的最新消息.消息让她头皮发麻:"刘芳在跟踪钱旺的车!信号显示他们正往城西方向移动,那边路况复杂,有一段路正在维修,没有监控!"
林君立刻拨通老陈电话,压低声音:"马上联系附近巡逻车,拦截钱旺的车,随便找个理由,比如临时检查!快!"
她不能让刘芳动手,更不能让钱旺死在今晚!否则,这将成为周毅"净化序列"上又一个"完美"的案例.
厨房里,周毅听着客厅里压抑的通话声,嘴角泛起一丝冷意.他慢条斯理地切着番茄,动作优雅精准.
几分钟后,林君的手机响了,是老陈,语气带着挫败:"林队,巡逻车刚出发,钱旺那边出事了!不是刘芳干的!是他的车自己撞上了路边的树!初步反馈是司机可能突发疾病或者睡着了,伤得不重,人已经送医!"
林君愣住了:"...刘芳呢?"
"她的信号在事发前拐进了旁边的小路,消失了.我们的人赶到钱旺出事地点,在路边…发现了一个摔碎的玻璃瓶,里面有精油残留物,气味很浓."
"巧合"!又一个天衣无缝的"巧合"!林君感到一股寒意瞬间传遍全身.周毅根本没有让刘芳亲自动手,他只是为她搭建了一个舞台,引导她去制造一个"意外"发生的完美条件!无论钱旺是死是伤,无论是否查到精油,都很难直接追溯到周毅,甚至很难定性为刑事案件!
晚餐时,气氛微妙.林君食不知味.
"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周毅关切地问.
林君放下筷子,直视着他:"钱旺出车祸了,就在刚才."
周毅微微挑眉,略显惊讶:"钱旺?是那个...和李国强有关的钱旺?严重吗?"他的表情控制得无可挑剔,惊讶,询问,都恰到好处.
"人没事."林君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巧合的是,事发地点发现了含有镇静效果的精油瓶子.更巧合的是,我们正在关注的一个嫌疑人,当时就在附近."
周毅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看来,这位钱先生树敌不少.不过,使用精油...这倒是个新奇的手法.从心理学角度看,这可能是一种象征行为,试图用'安抚'的名义来掩盖攻击意图,很有趣."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仿佛只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专家在点评案例.
"周毅,"林君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几乎要压抑不住内心的质问,"你真的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巧合吗?"
周毅迎上她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坦诚,甚至带着一丝受伤:"君君,你是在怀疑我吗?因为我的一些病人卷入了这些案子?"他苦笑一下,"我知道你的工作性质让你容易多疑,但我没想到,这份怀疑会落到我身上."
他的反应无懈可击.林君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她再次感到一种无力感.
夜深人静,周毅在加密日志上记录:
"目标C（钱旺）处理完毕.方式:环境引导与心理暗示结合,触发潜在风险（疲劳驾驶?）.执行者B（刘芳）表现稳定,完成度良好.副作用:观察者（林君）警觉性持续提高.需调整后续策略,增加干扰项."
他合上电脑,看向卧室里似乎已经熟睡的林君背影,眼神复杂.
"为什么非要看清真相呢?"他在心底无声低语,"有些阴影,本就该永远藏在光明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