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雾气反而更重了,浓得像是化不开的牛奶.
红棉客栈的地下室里,七个昏迷的女孩被安顿在铺满糯米的草席上.糯米能拔尸毒,暂时压制住她们体内的"离魂散".那个倒霉的赶尸匠赵师傅,被五花大绑塞住了嘴,扔在了柴房里自生自灭.
"走吧." 红棉换了一身行头.不再是那件妖娆的旗袍,而是一身干练的黑布苗服,裤腿扎得紧紧的,脚下蹬着一双爬山用的解放鞋.那杆长烟枪依旧插在腰间,但背上多了一个巨大的竹背篓.
背篓里装着满满当当的纸人,还有一坛子不知名的黑血.
"这山里没路."红棉站在客栈门口,指着前方那片惨白迷蒙的森林,"进了死人山,指南针没用,手机没信号.唯一的路标,就是死人的骨头."
陈半两背好帆布包,看了一眼大头和王瞎子:"怕死的现在还能回去."
"来都来了."大头紧了紧手里的杀猪刀,虽然腿肚子有点抖,但嘴还硬,"再说了,留在这客栈看着那几个'活尸',我更渗得慌."
王瞎子则是嘿嘿一笑,敲了敲盲杖:"富贵险中求.而且我闻到了,这山里的土腥味底下,埋着不少老物件.这可是风水宝地啊."
四人一行,钻进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白雾中.
...
走了大概两个小时,天色大亮,但林子里依然昏暗无比. 这里的树长得极怪.每一棵树都歪歪扭扭,树皮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色,像是老人的死皮.树枝上挂满了藤蔓,垂下来像是一条条上吊的绳索.
最要命的是静. 偌大的林子,没有鸟叫,没有虫鸣,甚至连风声都没有.只有四个人踩在厚厚腐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听久了让人心里发毛.
"停." 陈半两突然停下脚步,抬起右手. 那只石化的手臂,此刻正微微颤抖,指尖那种冰冷的刺痛感越来越强烈.
"怎么了半两?"大头紧张地四处张望.
"我们在绕圈子." 陈半两指了指旁边的一棵老歪脖子树,"这棵树,上面的树瘤像个人脸.我们十分钟前经过这里,二十分钟前也经过这里."
大头凑过去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那树瘤长得确实像张哭丧脸,而且...树瘤的眼窝位置,还被人插了一根刚抽完的烟头. 那是大头十分钟前随手插的.
"鬼打墙?"大头声音哆嗦了,"瞎爷,你不是说这世界上没鬼吗?这是磁场干扰吧?"
王瞎子脸色难看,蹲下身摸了摸树根下的土,抓起一把放在鼻尖闻了闻,随即呸地一声吐了出来. "不是鬼打墙.这是**'障眼林'**." 瞎子指着四周的树,"这些树是按八卦方位种的,叫'困仙阵'.而且这土里埋了迷魂草的种子,散发出来的气味能让人产生幻觉,失去方向感.咱们这是着了道了."
"这是进死人山的第一道门槛."红棉冷冷说道,"以前我不让人进山,就是怕他们困死在这里变成肥料.这阵法是活的,树会移位."
"树会动?"大头瞪大了眼.
"地气在动,根就跟着动."陈半两接话道.他闭上眼,屏蔽了视觉,侧耳倾听.
听山. 在这死寂的林子里,声音的传播变得极其诡异.他听不到风声,但他听到了一种细微的,像是无数虫子啃噬树根的沙沙声. 那是地下的树根在缓慢移动的声音.
"乾三连,坤六断...不对,这阵法被人改过." 陈半两皱起眉头.这不仅仅是八卦阵,这阵法里掺杂了极其阴毒的"尸气". 树根是在吸食地下的尸体养分,然后根据尸气的流动来改变方位.
"这下面...是个万人坑."陈半两睁开眼,语气森寒,"我们踩在死人堆上了."
话音刚落,四周的白雾突然变了颜色. 从惨白色,渐渐变成了一种淡淡的粉红色.
"捂住口鼻!这是桃花瘴!"红棉脸色大变,从怀里掏出几粒药丸分给众人,"含在嘴里,千万别咽下去!"
大头刚把药丸塞进嘴里,就看见前方的雾气中,影影绰绰走过来几个人影. 那些人影穿着艳丽的苗族服饰,身姿婀娜,似乎正在向他招手. "大头哥哥...来呀...来陪我们玩呀..."
"嘿嘿...妹子...好多妹子..."大头眼神瞬间迷离,嘴角流着口水,竟然不受控制地朝着那粉红色的雾气深处走去.
"大头!"陈半两厉喝一声,想要去拉他. 但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大头的身体. 幻觉! 不仅大头中了招,连自己也中了招!
"该死,这瘴气太浓,听山也被干扰了."陈半两感觉耳膜嗡嗡作响,四周全是嘈杂的嬉笑声和哭喊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
一口冰凉刺骨的液体喷在了陈半两的脸上. 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和...墨汁味?
眼前的粉红色雾气瞬间消散. 陈半两回过神来,只见红棉正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一个小喷壶,里面装着刚才背篓里的那坛黑血.
"这是黑狗血混了锅底灰,专破迷魂瘴."红棉擦了擦嘴角,"也就只有我这扎纸匠,才会在出门前备这种脏东西."
旁边的大头也被喷了一脸,正趴在地上干呕:"这啥味儿啊!比屎还臭!"
"清醒了?"陈半两顾不上擦脸,"这阵法是靠'气味'和'视觉'杀人的.瞎子,你看不见,你来带路!"
王瞎子一愣,随即挺直了腰杆:"嘿!合着这回瞎眼还是优势了?"
"听我的声音."陈半两从包里掏出墨斗,拉出一根长长的墨线,一头系在自己腰上,一头递给瞎子,"我用'地气'指引方位,你负责走.不管前面是树还是坑,只要我让你走,你就走!"
"得嘞!您就是我的导盲犬...呸,导航仪!"
于是,奇怪的一幕出现了. 王瞎子走在最前面,大头闭着眼拽着瞎子的衣服,红棉断后.陈半两走在中间,闭着眼,通过感知地下的气流,时不时下达指令: "左三步...跨过去...别理那棵树,直接撞上去!"
当瞎子硬着头皮撞向一棵巨大的古树时,奇迹发生了. 那棵树竟然像投影一样,在他撞上去的瞬间扭曲消散. 那是幻象.
终于,在走了约莫半个小时后. 前方豁然开朗.
粉红色的瘴气消失了,那种压抑的死寂也被风声打破.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黑色的山谷. 山谷的入口处,立着一块两人高的石碑.石碑断了半截,上面刻着两个鲜红的大字,字迹是用血淋上去的,还没干透:
[死 关]
而在石碑旁边,竟然停着一辆破旧的解放牌大卡车. 卡车上盖着绿色的帆布,车轮陷在泥里. 一阵风吹过,帆布掀开一角.
大头眼尖,看了一眼,顿时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卧槽...那车上...那车上全是..."
陈半两走过去,掀开帆布. 车厢里,密密麻麻地挂着几十具尸体. 不,准确地说,是几十具**"半成品"**. 他们有的长出了鳞片,有的浑身长满长毛,有的肢体扭曲成非人的形状.
而在车厢的最里面,坐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 那人背对着他们,正在用手术刀解剖一具尸体.
听到动静,那穿白大褂的人缓缓转过身. 他脸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斯斯文文,手里却拿着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哎呀,来客人了." 医生推了推眼镜,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欢迎来到...永生制药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