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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6 - 第26章 铜雀殇

利君策和孟洁娜正伫立在房间门口.

利君策的头发如深夜般乌黑,眼眸如同黑宝石,但此刻却闪烁着压抑的杀气.孟洁娜则有着落日余晖般的发色,紫水晶一般的眼眸中充满了焦急与担忧.两人共同点在于,右手里都握着剑,而且剑上已经吸取了叛徒的鲜血.

「魁玉!孩子,你没事吧!」

孟洁娜公主丢下了手中沾血的长剑,发出一声包含着巨大解脱与恐惧的低呼,赶忙跑过去,从霍天行粗大的手臂中,将沉睡的小男孩接了过来.

她急切地检查着孩子的四肢,见到孩子毫无反应,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不不,请不要担心,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霍天行连连搓着他那肉质坚厚的手掌,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这样子对彼此都好,嘿,都好啊!」

利君策没有笑.他收起了剑上的杀意,面对眼前这个爽朗而厚脸皮的游艺人,他已经明白了整个局面,也知晓了对方最后的良心,宁可违约被追杀,也不愿背负伤害五岁小孩手指的恶名.

毕竟,有些事情是底线,哪怕是恶人,也不愿触碰.

「霍天行,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利君策问道.

霍尔第搔了搔他那闪闪发亮的樱色头发.

「是啊,怎么办呢?经过这次的事件,我已经忘了自己要遵守信用的大事了,我现在可是违约了.」

「唉!原本这就不是件让人心安理得的工作,有这样的结局算是早就预料到会有的下场.」

他耸了耸肩.

「现在,我也沦落到被人追赶了.往后自己一个人还真有些胆怯.利君策先生,如果能允许我今后追随您的话,那就太感谢了!」

「你这个人还真是很厚脸皮哪.转换忠诚心如此之快.」

利君策面无表情地评论.

「我这个人很有用处唷.」

霍天行咧嘴一笑,露出了狡黠的目光,「而且不只是我,小公子也可以因此结交到好朋友不是吗?这些狗儿们很是喜欢小公子唷!」

四条大狗正蹲坐在孟洁娜公主的周围,它们的面孔上带着一丝请求原谅的表情,抬着头注视着安睡在公主怀中的小男孩.

利君策看着孟洁娜怀中的儿子,又看了看眼前的霍尔第,那张原本布满忧愁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放松的笑意.

「好吧,霍天行.既然你坚持,那我就勉强收下你这份忠诚吧.」

「不过我自己都是个落难浪人,是不可能有俸禄给我的跟随者,所以,俸禄方面,恐怕不能如你所愿.」

利君策清楚忠诚是要有实际的生活支持的,他的现状是不可能养的起霍天行这样的人才.

「不要紧,有人帮你付过帐了,最少付了三年的账单.」

霍天行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装金币的袋子,沉甸甸的.

「虎翼公国体谅你过去的功勋,所以就补发了一笔资遣费,我就顺便帮你收了.」

利君策看着霍天行的手腕,不自觉地浅笑,看来席敏最后还是破费了.

随着国主们陆续离开首湖城归国,却有一个国主想着带兵去首湖城.

铜雀国主华丹.

华单作为中生代的国主,在国政上并没有太多的失策之处,同样的也没有亮眼之处,真的要说,大概就是个中庸之主,没人能找到他的坏处,也找不到可以被赞美的优点.

然而华丹只有一个爱好,沉迷于炼金炼丹之术,本来只是一个小爱好,自己有个小炼丹室小炼金实验房,但是在数年前他在远方遇到了一位"高人",这位高人的预言十分的准确,并且愿意教授华丹长生之道还有探究宇宙奥秘的方式.

从此,华丹开始迷恋上了高人传授给他的这些知识,而每次在高人那边进行打坐入定,很容易就能"得见神明",而在这种半梦半醒之间,华丹得到了神明启示.

华丹将会是拯救帝国于水火之中的圣人引路人,而圣人就是太孙北斗乾,华丹这位圣人引路人必须要在圣人还没成长茁壮之前,努力地保护圣人,并且能够因此在历史留名,也会因为这样的功勋获得成仙的门槛机会.

所以,这次的选帝会议,他坚定不移的站在太孙派,甚至直到现在局面不可挽回了,北斗煜都拿到四票了,铜雀国主依然坚定不移的对太孙效忠.

太孙年纪还小,华丹引路人的工作还很长远!

这位年近五十的国主,其一生都在没主见与偏执的悬崖间摇摆.他如同一个演技拙劣的演员,终生沉浸在一个"强而有力,贤明君主"的幻梦里.

为了支撑这个脆弱的幻想,他极度渴求他人的赞美与追随.他并非全无才能,但公平而论,他身上的缺陷远比才能更为显著.

华丹的个性上就是那种极度依赖周边的人给予赞美鼓励肯定的脆弱人格,如果没有得到正向回馈,他就很容易陷入自我怀疑与沮丧的恶循环之中.

也因此,华丹成为了一个极度容易被旁人影响的"主君",而近年出现的这位高人,正是依靠着这个人格破口,快速的成为了华丹精神上的导师.

铜雀国主府的重臣与亲信,仿佛遵循着某种诡异的周期律,每两三年便会彻底换血.昨日还手握大权,总理政务的股肱之臣,今日就可能被突然罢黜,流放,甚至悄无声息地失去性命.

取代他们的,往往是些名不见经传的下级官吏,或是...某些神秘的异乡来客.国主对此的解释永远堂皇而神圣.

「此乃神明旨意,铲除潜藏的恶党!」

从某种角度上,这让铜雀公国的官僚长期保持着年轻化,不过就经验传承而言,只能说是场灾难.

不过这的确是预防权臣做大的好方法.

对于他而言,错误永远是他人,而国主自身,永远是纯洁无瑕,代神行道的正义化身.

华丹对父亲的憎恶,源于前任铜雀国公——一个强势能干却毫无信仰与伦理的统治者.幸运的是,华丹无须背负弑父的罪名,便因父亲的早亡而继承了权力.

这份"幸运"或许扭曲了他的心态,他深信身为国主,不仅要统治领土,更要"拯救"子民的灵魂.

于是,当一位游方学者(不是霍天行)向他进言,称肉食会玷污人类的血液与灵魂时,华丹立刻转向了素食主义.这本是他的个人自由,但他随即以"不能不拯救万民灵魂"为由,强制全公国百姓禁绝肉食.

「吃肉会让灵魂变得沉重,吃的肉越多,下地狱的机会就越高,如果要上天堂,就必须要减轻负担,多吃蔬果少吃肉,这样才能有轻盈的灵魂归入天国!」

「吃肉还会让人血混浊,会容易引发更多的疾病,而且缩短寿命,所以要追求长寿,就要多吃斋菜.」

这些主张在某些地方是正确的,然而对于畜牧业依然占据铜雀王国六成产业规模的这个时代,可以说是一场无意义的灾难.

但是在华丹的逻辑里,灵魂的洁净远高于肉体的生存——"与其让灵魂被污蔑,不如让人民饿死还好些"

民怨在无声中积聚.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位提出"肉食毒害论"的游历学者,在功成身退获取大量奖赏之后,离开铜雀公国,便悄然出现在帝都首湖城,秘密进入了渡鸦公国的国邸.

他向稳坐幕后的渡鸦国主孟契尔详细汇报了"工作成果",并领取了另外一笔丰厚的赏金.

他,正是孟契尔麾下"渡鸦们"的一员.

这正是孟契尔布局的精妙之处.他早已看透华丹这号人物,称其为"手握权力的幼稚正义汉",一个可供操控的"笨拙丑陋的玩具".

铜雀距离渡鸦太近,是最接近渡鸦的公国,私下弱化铜雀等于是为未来的各种可能,预先安排后手.

一位真正的"高人"被渡鸦们精心包装后,送到了华丹身边.这位高人深谙旁门左道与心理操控,其"预言"精准得令华丹惊叹,并许诺传授长生之道与宇宙奥秘.

而这些预言,对于情报操弄大师孟契尔与情报执行机构渡鸦们联手之下,不过就是小菜一盘.

在华丹半是药物,半是催眠的"入定"状态中,神明如期降临,赐下启示:

华丹乃是未来圣人——太孙北斗乾的引路人.他必须保护圣人成长,以此无上功勋,方可叩开仙界之门.

自此,华丹的偏执找到了终极的归宿.他不再仅仅是一个素食推行者,而是肩负神圣使命的"圣徒".

他的自我无限膨胀,我真正的身份不是区区国公,"我是伟大的预言者,伟大的救世主!"

尽管正统神学中预言者与救世主并非一体,但这显然不在华丹的理解范畴内.

在本次选帝会议上,他如此坚定不移地支持太孙,并非出于政治考量,而是坚信这是神明赋予他的,不可推卸的"引路人"职责.

即便寒煜公已手握四票,大局已定,华丹依然准备带兵重返首湖城,誓要"保护圣人".

他的逻辑简单而可怕:政治失败不过是世俗的挫折,而背叛神明启示,则将失去永恒的仙缘.

然而,命运的讽刺来得如此之急.就在他整装待发,准备为"神圣使命"最后一搏时,他骑上了战马.没有人知道,几片尖锐的陶器碎片,已被巧妙地垫在了马鞍之下.受惊的战马将他狠狠摔下,折断了他的颈骨.

犯人始终没有找到.

或许,在幕后黑手孟契尔看来,一个已经完成其"搅乱选帝会议,牵制太孙派"使命,且即将因疯狂举动而引发不必要内战的工具,是时候被彻底处理掉了.

毕竟,一个死掉的,无法再制造麻烦的前铜雀国主,远比一个活着的,坚信自己身负神谕的疯子,对即将诞生的新帝国更有价值.

因为,无论新帝国最终落入谁手上,帝国就是帝国,帝国的强盛是每个挑战那个王座野心家共同的愿望.

华丹至死都相信,自己是那个被选中的"引路人".他永远不会知道,从他禁绝肉食,到接纳"高人",再到为太孙效忠,他人生最后几年每一个偏执而虔诚的脚步,都踏在别人早已为他铺就的,通往毁灭的道路上.

但是,铜雀国主自己的死亡并没有解决问题,寒年的风险已经深入到人民的心中,在寒年的背景之下,华丹居然想要发兵四万进军首湖城参与内战,这让铜雀人民彻底的发火.

于是由于寒年导致的第一场民变,就在铜雀国内爆发,对寒年的恐惧,让人民无底线的屯粮屯武器,毕竟末日的时候,别人屯粮我屯枪,别人仓库是我家,这点道理谁都知道.

首先发难的,是那些因禁肉令而濒临破产的猎户,牧民与肉贩.他们手持猎叉,屠刀,怒吼着冲破了地方官衙的束缚,昔日被迫关闭的市集重新飘起了肉腥,只是这一次,秩序已荡然无存,抢夺与宣泄成了主题.

很快,骚乱如同瘟疫般蔓延.寒年的恐惧是比任何政令都更高效的动员令.

当"国主不顾我等死活,欲耗粮草兴无名之兵"的认知传开,恐慌民众不再等待官府救济——他们也不再相信官府.

各地的官仓,富商的粮栈成了最先被冲击的目标.人群像决堤的洪水,撞开仓门,疯狂地抢夺着每一粒可能让他们熬过寒冬的粮食.维护秩序的士兵往往在短暂的抵抗后,便被汹涌的人潮吞没,或是干脆调转矛头,加入了抢粮的行列——他们也有家人需要养活.

地方上的豪强与低级军官见中枢已崩,纷纷趁机而起.他们或占据城池,或控制粮道,打着"自保","为民请命"等各种旗号,实则割据一方,疯狂积累着在这个残酷寒冬中生存下去的资本.

短短数日,铜雀公国便陷入了无政府的彻底混乱.没有新的国主,没有统一的政令,只有为了生存而相互倾轧的碎片化势力.曾经象征着秩序与繁华的城镇,如今充斥着火光,喊杀与哭嚎.

寒年尚未真正降临,铜雀公国却已因内部的疯狂撕扯,提前坠入了自毁的冰狱.这场因愚政与天灾共同催生的暴乱,不仅彻底葬送了华丹的公国,也为本就危机四伏的帝国,撕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1-26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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