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幽谷的竹叶与桃花交替闪烁,似能听见竹中流水声.
一行人轻功迅捷,不多时便已接近桃花岭地界.在距岭约一里处,四葉可可停下脚步,信手朝道旁一片看似寻常的杂草丛中掷出一块冰洲石令牌.
噈——!
一声轻响,地面微微震动,前方的景物竟如水波般荡漾起来,随即一座依山而建,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宏伟堂口缓缓显现,门楣上以蓝铜矿嵌着五个大字——「拓象机关堂」.
恰在此时,一道青色身影自岭上翩然而至,眉眼弯喜,腰间竹笛轻晃,正是管色王綦蛇纳.他对着四葉等人微微颔首,随即目光落在檀糸霄身上,含笑解释道:
"檀门主,此乃我天拓社稷门屏障之一.凡有歹人试图靠近,各色机关堂则会启动"
说着,他翻手取出一枚镖.那镖通体乌黑,乃上等黑曜石打磨而成,而镖心竟镶嵌着一枚绚烂的日落火欧泊,在光线下流转着如同火焰般的光泽."此乃我们宗门镖,入骨即碎,火欧泊淬毒后随碎石化气直侵经脉,最是难防."
檀糸霄仔细观瞧,不禁赞叹:"巧夺天工!狠辣决绝!这让老夫想起过往江湖传闻中的蜀中唐门,亦是暗器称雄,贵派之术,犹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相谈间,几人穿过机关堂,来到桃林深处的开阔平台.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造型古拙,遍布鼎纹的青铜神台,隐隐与天地之气交感.
綦蛇纳指引道:"檀门主,先前与你打交道的上官心燕,不仅善谋略,更精于工匠奇术.这机关堂乃至眼前这座青铜神台,皆出自他手." 他顿了顿,看向檀糸霄,"据心燕所言,此台可汇聚天地之气,不知是否正能发挥贵阁引雷之术的最大效用?"
檀糸霄绕台一周,指尖轻抚过冰凉的青铜壁,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奇异导力,脸上涌现出激动之色:"何止是发挥!此台...此台简直是为我檀惊阁功法量身打造!在此地引雷,事半功倍,且更为精准可控!上官先生之才,当真鬼神莫测!"
目光灼灼中,檀门主只是大喜:"四葉宗主,若有此台相助,老夫有十成把握,可为贵宗圣物接引天雷玄气!"
"降雷!"
诧然间,天地异动,雨淋竹湿,惊鸣频频
檀门主呼气一口,便起势为武,马步跨越间,上下交替击掌,手腕挥转,掐若祈祷仪式
乌云聚集青铜台上空,交光繁忒
檀门主迅速后撤,乌云聚集成瑟.一声巨响,惊的所有人后跃三分.
盘口粗细的闪电再次出现,此次能量之大,持续不断,电骋着风冲向边缘.
众人的衣角均不受控制的渴望逃离
青铜神台开始不断闪烁,最终留下灯火通明的余韵...
靳临鈅下意识地将鞨鼓挡在身前,上官心燕的扇柄转在指间凝滞,连门主四葉可可也微微眯起了眼,宽大袖袍下的手悄然按住了琴弦,唯有綦蛇纳欣喜的欣赏着壮观的仪式.
"檀门主果真名不虚传!" 綦蛇纳第一个抚掌轻笑,眼中满是赞叹.靳临鈅缓缓放下巨鼓,上官心燕的扇柄也恢复了流转,与四葉可可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如释重负与欣喜.
檀门主收势而立,虽面色疲惫,却豪气干云:"四葉宗主,幸不辱命!这天雷玄气已稳存于青铜神台中,贵宗圣物,随时可用..."
他的话音未落,一道急促的破空声自岭外尖啸而来!
众人心神俱震.只见一只玄红尾羽交错的深色怪鸟,正立于最近的桃木枝叶间,对众人发出如闪电般的巨啸,接着又再次发出了那足以乱真的,雷雨之声!
是那只琴鸟!殇鵺钟魔的鸟!
上官心燕紫瞳中闪过一丝了然,用扇柄虚指了指那怪鸟,摇头轻啧一声:"这殇鵺钟魔养的鸟也真是奇怪,不学丝竹,专学这等霹雳之音." 话虽调侃,他眼底却毫无笑意,与四葉可可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场中气氛顿时微妙.檀糸霄虽不明这只怪鸟的底细,但那惟妙惟肖的雷声模仿和天拓宗其三王的反应,也让他心下凛然,便顺势拱手道:"此间事既了,老夫便先行告辞,阁中尚有事务待理.若有所需,檀惊阁定当鼎力相助."
四葉可可按下错感,敛衽还礼:"此番多谢檀门主.临鈅,代我送门主出岭."
檀糸霄拱手作别,身影消失在桃林之外.
众人目送檀糸霄在靳临鈅的护送下离去.那隻琴鸟也完振翅消失在密林深处.青铜神台余韵未散.成功的喜悦已被这诡异插曲蒙上了一层难以言喻的阴霾.
拓心殿工术阁内,上官心燕研发的蓄电装置已蓄满一方气象电元,估约可持续两天两夜,如若闲置不用,其中能量亦会在十五日内逸散耗尽.
落心殿中,四葉可可坐于金丝帘内,屏息凝神,将数据线小心翼翼夹入那青铜方盒,其中鎏金铜柱交相辉映闪烁白光.
只见长流拓木琴的屏幕竟真的亮起,浮现出久违的"DAWS Program"字样!她强压激动,又将另一头接入电脑主机,打开离线的DAW,颤抖着选择了最熟悉的合成器音色,指尖轻轻一按——
一声惊诧!骤然迸发!那似破碎笛声又似栾拨胡琴响的故障系Lead音色,裹挟着现代的电子颗粒感,酣然闯入了这片桃花岭.
"え!嬉しいですね!（诶!好开心耶!）" 四葉可可门主忘情地高呼出声.
恰在此时,弦索王尉迟嗣身影矫健的出现在殿口,他正欲禀报,却被那前所未闻的怪异音色打断,脚步一顿.冷峻的目光扫过发光的"拓木琴",最终落在门主微红的脸上,微蹙中直言相询:"门主容禀.您方才所发之音...在修习塞外五胡之语?或是因传家圣琴终得奏响,可扰人心神?"
四葉闻声,像被点了穴般一僵,险些从座位上弹起来.她赶紧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的端起宗主威仪:"呃…嗯!弦索王果真眼力不凡,此正是门主方才,在沿袭一门上古…乱语功法,以音律惑人心智,出奇制胜."
尉迟嗣闻言,目光扫过那发光的"拓木琴",似有了然之色.虽觉古怪,但宗门奇功异法众多,他拱手一礼,声音依旧沉稳:"门主修为精进,实乃宗门之幸.属下特来禀报,青竹幽谷已正式纳入我宗辖制.事务已毕,不扰门主清修,迟嗣告退."
伴着琵琶轻响与矫健的步伐声渐远,四葉可可才长舒一口气,瘫坐下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盘旋:"...啊!尴尬!!!"
奏琴到黄昏之时,不留意间便挥霍了半日的气象电元.上官心燕在旁无奈叹息,而青竹幽谷的管辖竹玺还未在观摩鉴赏过.一名弟子便衣袖带血,踉跄冲入殿中,嘶声禀报:
"宗主!不好了!檀惊阁门主...他...他遇害了!尸身...正在青竹幽谷!"
四葉可可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落地,摔得粉碎.上官心燕也茫然无措.
刚刚纳入的青竹幽谷,瞬间成为了同行者的葬礼.
竹羽落躺椅,血减三分宴.
檀木躺椅旁地板焦黑泛苦,地上嫣然是一句烧焦的干枯尸体,骨骼轮廓狰狞可辨,唯有手指卡着一枚檀惊阁门主的映戒.
尸身眼洞中竟还有幽蓝火焰在燃烧,泛着虫蚁窸窣.蚁群中则搬运着一块看似不起眼的熟绿豆.
这同青竹谷主幽肆宴相同的死亡地点,躺椅之上却不再是幽魂穿云剑,而是天拓社稷门的黑曜石镖.
镖心的日落火欧泊如溏心蛋般流出,显然是受到高温炙烤.
"不对!"上官心燕已蹲在躺椅旁,纤指隔空虚点那枚黑曜石镖,紫瞳中点缀着橙光,"此镖质地有异,其中一种物质的含量极高,因此这枚黑曜石镖极其坚硬"
"二氧化矽?"四葉心中揣摩着.
她上前,运起一股柔劲,精准地将镖从躺椅上荡出,再依内力震出此镖.
黑曜石镖稳稳钉入竹子,竹筒滴水未漏.
"这镖过于坚硬,并非我宗门暗器."弦索王尉迟嗣潇洒岸然,如鹰隼点水而落.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只见腐烂尸体在一旁虫蚁遍布,恶臭扑面而来.面不敌心,弦索王立刻闪至一旁扶竹干呕不止.即便如此,他仍强忍着不适补充:"且日落火欧泊遇高温只会迸裂,绝无融化之理."
"故此,这黑曜石镖是仿制的?!有门派要嫁祸于我们."四葉可可恍然.
上官心燕"唰"地合上折扇,面色凝重地望着幽谷入口方向:"不过啊,恐怕已来不及了.此刻,真正的凶手想必早已将'天拓宗过河拆桥,杀害檀门主'的谣言,传遍江湖了."
谷口的风,带着血腥气,已然带来了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果真满楼风言风语疾速传开,"天拓社稷门专修邪道,引雷成功后便暗害檀老门主"的消息,已如瘟疫般在南派武林疯传.自诩"惩奸除恶"的各路人士,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桃花岭赶来
带着炽烈的仇恨,最先抵达的而兵临谷口的,正是檀惊阁的二当家檀糸慕与三当家檀糸岭.二人身后,是数十名眼含悲愤,雷光隐隐的檀惊阁精锐弟子.
檀糸慕双目赤红,手中檀木杖直指青竹幽谷,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当日我大哥不听众劝,偏要好心助你,现在落得什么下场?你们天拓门竟用我檀惊阁的雷法害他性命!"
江湖人士也逐渐赶来,围着青竹幽谷叫嚣不休,檀糸慕,檀糸岭的悲愤指控更是将气氛推向顶点.就在群情激愤,几欲动手之际——
弦索王尉迟嗣已从方才的不适中恢复过来. 他面如寒冰,默然从身后取下那具造型古拙的琵琶.只见他横眼扫过对面乌泱泱的众人,信手拔下那根插着黑曜石镖的青竹,连镖带竹,看似随意地朝檀糸慕一掷.
那竹筒不偏不倚,正正落入檀糸慕手中,力道巧妙,仿若无形.
紧接着,他抬手接住竹筒断裂处渗出的几滴清露,指尖蘸水,轻抚琴弦.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烟火气.
"诸位,"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所有嘈杂,"若想知道檀门主的死因和真正的凶手,就请配合探案." 话音未落,五指如电,一个凌厉无比的轮指已然拨出!
轮—!
一声琵琶裂空!
不见血水琴痕,不见飞沙走石.然而,百里之内,非天拓门人,所有武林人士俱是浑身一颤,随即七窍之中竟缓缓流出清甜如蜜的露水!正是方才弦上那竹筒水的滋味!
"此乃小惩." 尉迟嗣声冷如铁,"若再喧闹,下次尔等七窍所流,便非竹水了."
刹那间,百余名江湖侠士如被冰封,骇然僵立,无人敢再动弹分毫.那轮指之声,已如烙印般刻入每个人心底.
尉迟嗣掷出一枚黑曜石镖,砸在二当家旁边的竹木上,整个竹木连根倒下,而镖则悬置半空破碎.
"此乃天拓社稷门的暗镖,并非二当家手上的残次玄镖."逐字逐句的落下,犹如细线割颈.
尉迟嗣环视鸦雀无声的众人,最终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却更显森然:
"当然,不感兴趣之人现在便可离开.但倘若有人胆敢擅闯桃花岭...自有管色王的蛇群,好生'陪伴'."
声斥百里,众侠皆惧.
此刻,再无一人敢质疑——此,便是南派三大奇门之一.
琵琶单音独奏,反转之时...只见那水中鱼,枝头鸟,草中兔,尸上蚁,皆也七窍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