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抵達將軍府時,二皇子蕭煜還趴在院子的青磚地上,被赤九的微電流電得渾身痙攣,半個字也吐不出來.
「楚小姐,這...二皇子殿下怎會成了這般模樣?」
傳旨太監一踏入院中,便被眼前景象嚇了一跳.蕭煜狼狽地趴在青磚地上,渾身顫抖,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哪還有半分皇子的體面.
他臉色一變,急聲道:「殿下何等尊貴,怎能讓他躺在地上?!」
楚昭寧眼眶微紅,立刻上前一步,聲音柔弱又委屈,彷彿受了天大的驚嚇.
「公公有所不知...昨夜二皇子帶著美妾突然闖入府中,說要親自教導臣女什麼是婦德,什麼是規矩.臣女愚鈍,一時學不會,殿下便讓臣女反覆請教,直教到深夜...」
她低下頭,纖細的手指微微顫抖,像是還沒從驚魂中回過神來.
「許是殿下勞累過度,方才起身時腳下一軟,這才失了平衡.院中又只有女眷,臣女不敢貿然去扶,已命人去請小廝前來伺候了.」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為二皇子開脫,實則卻在不動聲色地把「夜闖閨閣」「帶妾教規矩」「深夜糾纏」一樁樁罪名,全數遞到了御前.
傳旨太監聽得額角直冒冷汗,看向蕭煜的眼神已然變了.
這哪裡是意外?
這分明是——皇子私闖將門孤女府邸,行為失德!
當傳旨公公宣布「賜婚改換三皇子」時,蕭煜的瞳孔驟然收縮,那是恥辱與不可置信.
他原本是想羞辱楚昭寧,雖然楚將軍府沒落了,但尚有舊部是忠誠楚將軍,結果卻是把自己本要到手的正妃弄丟了,還白白便宜了他最討厭的三弟!
赤九跪拜接過聖旨,那雙英氣的眉毛微微一挑.
傳旨公公馬上命人將二皇子送回王府後離開,原本喧囂的將軍府重新陷入了死寂.
偌大的府邸,如今只剩下楚昭寧這一個主子.這座曾充滿將士豪情的宅院,隨著楚將軍與三位兄長的戰歿,彷彿也隨之失去了魂魄.
楚將軍楚錚,那位武藝超群的嚴父,曾在府內一棵梨花樹下親自指點長子雲寧,次子風寧與三子雨寧的槍法.那時的將軍府,戰馬嘶鳴,意氣風發.
楚昭寧獨自站在空曠的院落,指尖輕輕摩挲著手中明黃色的綢緞.
「三皇子,蕭湛...」她低聲呢喃.
腕上的護環微微發燙,似乎正感應著她劇烈波動的情緒.一段被深埋在原主記憶深處的碎片,如同被風吹散的煙塵,重新在腦海中拼湊,凝結.
記憶中,有一個長相極其俊美的小哥哥.
那時的蕭湛,尚不是如今冷峻深沈的三皇子,而是跟在父兄身後,恭敬地稱呼父親為「老師」的少年.他與三位兄長關係極好,曾在練武後的黃昏,耐心地替幼小的楚昭寧擦去臉上的泥土,並承諾下次進府時會給她帶宮裡的甜點.
因為母親早逝,楚昭寧自幼由奶娘與嬤嬤帶大,對這幾位英姿颯爽的兄長和這位俊美如畫的小哥哥,有著一種近乎依戀的崇拜.
然而,隨著邊境戰事愈發吃緊,父兄們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最後一次出征,竟成了永別.或許是為了避嫌,也或許是因為楚家在朝中的地位日益微妙,蕭湛也漸漸不再踏入將軍府.
昔日的「俊美哥哥」,最終變成了傳聞中深不可測的「奪嫡皇子」.
「原本以為是一場死局,沒想到換成了熟人.」赤九冷靜地分析著腦中的記憶.
對赤九而言,這不是青梅竹馬的浪漫重生,而是一次危險的資源重組.蕭湛既然承過楚家的恩,這份「情」就是她可以利用的籌碼;但同樣的,蕭湛太了解原本的楚昭寧,這對她這個「穿越特工」來說,也是最容易露餡的威脅.
她抬頭看向將軍府那塊略顯斑駁的牌匾,眼神銳利如刃.
「蕭湛,不管你是為了報恩,還是為了楚家背後的殘餘勢力,這門親事,既然落到了我手裡,遊戲規則就得由我來定.」
夜風漸涼,捲起地上的殘葉,楚昭寧單薄的身影在空曠的院中顯得格外孤寂.
「小姐,夜深風大,您身子骨才剛好些,可別又著涼了.」
背上一暖,一件厚實的織錦披風輕輕覆在了楚昭寧的肩頭.說話的是奶娘何梅娘,她面容慈祥卻帶著揮之不去的憂愁.梅娘曾是楚夫人的陪嫁大丫鬟,楚夫人病逝後,她便將所有的忠誠與母愛都傾注在了楚昭寧身上.
楚昭寧轉過頭,看著梅娘眼角細碎的皺紋,心中泛起一絲不屬於特工赤九,而是屬於原主「楚昭寧」的酸澀.
梅娘的丈夫霍言,曾是楚將軍最信任的貼身侍衛.那場慘烈的戰役後,父兄戰歿,霍言也隨之音訊全無,生死不明.梅娘卻從未在昭寧面前哭訴過半句,只是默默帶著女兒霍喜,守著這座空蕩蕩的將軍府.
「奶娘,我沒事.」楚昭寧拉了拉披風,語氣軟了幾分.
「奴婢聽說,宮裡改了旨意,把小姐許給了三皇子...」梅娘欲言又止,眼中滿是擔憂,「三殿下當年確實常來府裡,與大少爺他們感情甚篤,看起來也是個穩重的孩子.可如今皇室水深,二皇子剛鬧了這麼一齣,奴婢真怕小姐進了那深牆大院受委屈.」
這時,一個圓臉的小丫鬟端著熱茶快步走來,那是梅娘的女兒霍喜.她雖然眼眶紅紅的,顯然剛為府裡的遭遇哭過,但眼神卻透著一股子倔強.
「阿娘,您就別擔心了!」霍喜把茶遞給楚昭寧,恨恨地說,「三殿下總比那個混蛋二皇子好!剛才小姐教訓二皇子的樣子,奴婢瞧見了,真解氣!小姐現在變得這麼厲害,誰也別想欺負我們!」
梅娘嘆了口氣,輕輕拍了霍喜一下,轉頭對楚昭寧低聲道:「不論小姐要做什麼,奴婢和霍喜這兩條命,都會死死守在小姐身後.就像當年霍言守著將軍一樣.」
楚昭寧看著這對母女,指尖無意識地滑過腕上的護環.
在現代,她是代號「赤九」的冷血機器,但在這裡,她接手的不僅是楚昭寧的軀殼,還有這一份沉甸甸,帶著血淚的忠誠.
「奶娘,小喜.」楚昭寧喝了一口熱茶,眼神在霧氣中變得深邃且堅定,「以前的楚昭寧已經死在那場退婚的屈辱裡了.從今往後,這將軍府的門楣,我來撐;沒回來的父兄和霍叔,我來查.三皇子妃的位置...對我而言,只是一塊踏腳石.」
梅娘與霍喜對視一眼,她們驚覺,眼前的小姐雖然還是那副容貌,但那種不怒自威的將門氣度,竟隱隱有了幾分楚老將軍當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