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都 · 夜街］
夜風呼嘯,街道上已人跡稀少.燈籠搖曳,昏黃的光把石板路映得斑駁.
凌噹拖著腳步,心裡酸酸脹脹.她抬頭望著夜空,喃喃自語「去找芙蓉姐姐...太晚了,會叨擾她.去找桑大哥...可他和芙蓉姐姐那般要好,更不該去...」
她停下腳步,茫然地站在街口,心口堵著一口氣,卻不知該往哪走.
這時,一個柔和卻帶著笑意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小弟弟,這麼晚了還不回家,在外頭閒晃什麼?」
凌噹猛地回頭,燈光下,一名女子正靜靜立在不遠處.
她眉目清麗,氣質溫婉,聲音裡有股莫名的安定感.凌噹對上她的目光,心頭不由得一暖.那種感覺——就像在最無助時,有人遞來了一盞燈火.
若是五曜之人在此,定會驚呼一聲.
——顧星羽回來了.
可如今,她應當被稱作「幽晴」.
凌噹怔怔地望著她,竟一時忘了說話.
幽晴含笑走近,語聲溫和「抱歉啊,方才看你背影和這一身打扮,我還真當你是個小子呢.」
她停下腳步,眸光落在凌噹的臉上,聲線更輕卻篤定「不過...妹妹,妳一個人在這裡走,太危險了.」
語氣輕柔,卻像是能看透人心.
凌噹心頭猛地一震.
她瞪大眼,呼吸一滯——
這位女子,竟一眼就看穿了自己是女兒身!
那一刻,她既驚且惶,指尖下意識緊攥起衣襟,卻又無法移開視線.
因為那聲「妹妹」落下的同時,竟比她心裡想過的任何安慰,都來得更真切.
凌噹心頭怦怦直跳,終於忍不住低聲問出口「妳...妳怎麼看出我是女子的?」
幽晴聞言,眼角彎了彎,像是聽見小姑娘的私語,笑意更深「因為眼神呀.」
凌噹愣住.
幽晴目光溫柔卻不容置疑,聲音低低「男兒家即便再嬌小,眼神裡也多幾分銳氣和野勁.而妳...眼睛清澈,又藏著細膩.還有,剛才風一吹,你下意識攏衣的模樣,是女子才會有的心思.」
凌噹臉頰瞬間漲紅,手忙腳亂地想把衣襟裹得更緊.
「我,我...」她語塞,卻找不到否認的理由.
幽晴語聲溫婉「我不知道妳為何要女扮男裝,不過這夜已深,不論妳是男是女,一個人這樣走在街道上,總歸不免會遇上壞人.」
凌噹本還怔怔聽著,目光卻不由自主滑向幽晴身後.
三道高大的身影立在暗影裡——突坦,伽羅,蓮獄.個個面色冷峻,眉眼銳利,氣息沉沉壓下來,如同夜色裡浮出的鬼魅.
凌噹心頭一跳,指尖都緊緊攥住衣角.
這姐姐...身後那三個人長得不僅嚇人也像壊人,她怎麼會這樣的「壞人」在一塊?
幽晴彷彿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眸中笑意盈盈「不能以貌取人呀～」
她側過身,半開玩笑地補了一句「這三位叔叔長得是嚇人了些,可他們都是好人.若沒有他們護著,我也不敢這樣安心走夜路.」
突坦聞言,哼了一聲,雙臂抱胸,像對「叔叔」二字很不滿;伽羅卻挑眉低笑,半點反駁也無;至於蓮獄,只冷冷垂眼,像影子般無聲,卻把周圍動靜收得一清二楚.
凌噹心底仍打鼓,但看幽晴那麼篤定,緊繃的肩膀還是悄悄鬆了一些.
凌噹忍不住又偷偷瞄了眼,那三人身形高大,站在燈影裡像三堵牆般壓迫.
突坦最先皺眉,冷哼一聲「小丫頭,看什麼?沒見過人嗎?」
聲音低沉渾厚,聽在凌噹耳裡簡直像雷震.
她嚇得猛地一縮,整個人下意識往幽晴身後躲去,手還緊緊攥住了她的衣角.
伽羅見狀,懶洋洋笑了一聲,眼神裡帶著幾分戲謔「呵,小妹妹倒是機靈.」
蓮獄始終冷著臉,眼皮也不抬一下,淡淡掃了凌噹一眼,氣勢卻比前兩人更駭人.
凌噹心口直跳,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
幽晴卻低低一笑,抬手自然地攬住凌噹的肩,語氣溫柔「別怕,有我在呢.」
她又側頭瞥了三人一眼,語調輕快卻帶著幾分不容置喙「你們少嚇著這位妹妹.」
突坦悶哼了一聲,將頭別過去;伽羅聳了聳肩,一副「隨你」的模樣;蓮獄神色未變,但目光收斂了幾分.
凌噹被護在幽晴臂彎裡,心底的惶惶不安竟慢慢退去.
她抬頭望著幽晴,心裡頭第一次升起一股陌生卻真切的念頭——
這位姐姐,真的...好像能讓人依靠.
幽晴微微彎腰,眼神與凌噹平齊,語聲溫柔「走吧,妳家在哪?我們送妳回去.」
凌噹唇瓣抖了抖,腦海裡卻浮現出方才洛燁滿臉怒色,聲音如雷般的斥責.胸口一緊,她紅著眼搖頭,低低啞聲「我...我沒有家.」
這一句,像是把心裡最深的孤單吐了出來.
幽晴心口猛地一酸,眼底泛起柔光.她伸手替凌噹理了理被夜風吹亂的髮絲,語調更加輕緩「傻丫頭,怎會沒有家?妳若暫時不想回去,就隨我走.我帶妳回我的歇處,好好歇息,好不好?」
凌噹怔怔望著她,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點頭,明明素昧平生,卻覺得眼前這位姐姐溫柔得像能把自己所有委屈都收進懷裡.
「嗯...」她緩緩點頭,聲音輕得幾不可聞.
幽晴笑了,伸手輕輕牽住她冰冷的小手.那一瞬,凌噹指尖一顫,卻沒有抽回去.
——不知為何,她覺得在這姐姐身邊,心裡頭的酸澀慢慢散開,只餘下安心與放鬆.
身後的突坦三人對望一眼,卻誰也沒有開口,只默默地跟上,護在二人左右.
夜風裡,燈籠搖曳.凌噹被幽晴帶著走入幽深巷道,腳步不再飄忽,而是第一次覺得——有人牽著,她不必再獨自徬徨.
夜色更沉,街燈搖曳,冷風夾著薄霧.
洛燁疾步穿行在街道上,眉頭鎖得緊緊.心口因焦躁而燒灼,他一遍遍在巷口張望,低聲咒罵「這小子跑哪去了...」
他提著燈籠,光圈隨著步伐晃動,映得牆角人影忽長忽短.
不遠處,另一條街巷裡,幽晴正牽著凌噹的手緩步走著.突坦,伽羅,蓮獄隨行在後,氣勢沉沉.
凌噹低著頭,指尖還緊攥著幽晴的手,心裡頭的惶惑被這份溫柔牽引得安定下來.
兩行人就這樣,在一個轉角處——
擦肩而過.
洛燁提燈快步而行,眼神專注向前,卻未曾往旁側瞥一眼.
凌噹下意識抬頭,耳邊掠過一道熟悉的腳步聲.她怔了怔,卻只來得及瞧見一抹背影從街口遠去.
心口忽地一緊.
——那是洛大哥嗎?
她微微張唇,卻最終沒能出聲.
幽晴輕輕收緊手,柔聲道「走吧.」
洛燁的燈光漸行漸遠,與凌噹的背影,就此隔開在夜霧之中.
［幽晴歇處］
靜謐的院落裡,燈火溫潤.香爐裊裊,一縷沉香彷彿能鎮住夜的寒意.
凌噹怯怯地坐在榻邊,雙手還緊緊抱著膝,像是怕自己隨時會被趕出去.
幽晴輕聲笑著,親自為她倒了一盞熱茶,推到她手邊「喝些吧,妳臉色很蒼白.別怕,今晚就安心歇下,有我在呢.」
凌噹抬眸望著她,眼底浮著細細的水光.手心一暖,她指尖顫了顫,終於低低應聲「謝謝...姐姐.」
幽晴微微一笑,替她掖好被角,動作溫柔得像待自家小妹一般.
燈影搖曳,凌噹胸口那股委屈與不安,終於在這片溫柔裡漸漸散去.
——或許是哭累了也或許是幽晴那股讓人心安感覺讓凌噹緩緩閉眼睡去.
［曜都 · 街巷］
與此同時,夜色深沉,街道寂靜.
洛燁提著燈籠,幾乎把整座曜都翻遍.
「凌噹!」他聲音嘶啞,在冷巷裡迴盪.
沒有回應,只有夜風呼嘯.
他腳步踉蹌,額頭沁著冷汗,眼神卻死死盯著每一條小巷,每一個陰影.
「該死...跑哪去了...」他喉嚨緊得像被扼住,胸口亂成一團.
燈火被風一吹,忽明忽暗,映出他眼底的慌張與惶惶.
——怕再也找不到.
——怕那小子真不要他了.
他明明不該如此失態,卻渾然無法控制.
夜深人靜,他的呼喊聲一遍遍散開,卻無人應答.
一邊是溫暖燈火下的安眠;
一邊是冷風裡徹夜不歇的尋找.
兩條線,天差地遠.
洛燁不知,他要找的人,此刻正安安穩穩睡在別人的庇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