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站在探索者號的觀測窗前,木星的巨大紅斑像一隻永不閉合的眼睛.十二名團隊成員在互相忙碌,沒有人說話,自從三天前離開地球軌道,艦內就籠罩著一種詭異的沉默.
她摸了摸制服口袋裏的數據卡.父親最後那段被截斷的警告像一根刺,深深紮在她的意識裏:"它們正在從高維…"
"林博士."趙毅上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這位以冷酷著稱的指揮官遞給她一杯咖啡,黑得像深空."還有六小時進入木星軌道.你應該休息."
林默接過咖啡,熱氣在零重力環境中形成扭曲的球體."上校,你相信數學能殺人嗎?"
趙毅的眉毛紋絲不動:"我只相信能觀測到的東西."
"有意思."林默指向舷窗外木星的衛星羣,"歐羅巴的冰層厚度超過二十公裡,但我們從未直接觀測到下面的海洋.所有數據都是通過重力測量和磁場分析間接獲得的."她抿了一口咖啡,"如果觀測行爲本身會改變被觀測對象的狀態呢?"
沒等趙毅回答,艦內突然響起刺耳的警報.
"引力異常!"領航員的聲音在廣播中炸開,"歐羅巴軌道附近出現空間扭曲!"
林默衝向主控臺,全息投影中,歐羅巴的藍色冰殼上方,空間像被無形的手指攪動,泛起一圈圈波紋.而在波紋中心,
"噢...糟!"一名物理學家癱坐在座椅上.
波紋中浮現出巨大的符號:∇⨂ψ∅∞⊖⊕⇌ℵ…正是觀測站消失前傳來的序列,但此刻它們並非顯示在屏幕上,而是直接烙印在太空本身,由扭曲的光線和引力構成.
"質量讀數飆升!"技術員尖叫,"相當於一個月球突然出現在軌道上!"
林默的指尖發麻.父親筆記裏的描述在她腦海中炸開:"它們是數學結構..."
"全艦緊急制動!"趙毅怒吼,"準備."
他的命令被一陣刺耳的金屬撕裂聲打斷.探索者號劇烈震顫,所有屏幕同時閃現那串符號,然後變成雪花.林默抓住控制檯,看見舷窗外的星空正在扭曲,不是艦船在旋轉,而是空間本身在摺疊.
"它們在重構局部時空..."物理學家喃喃道,"用數學公式作爲操作指令..."
一道藍光閃過,林默的視網膜上殘留著一個不可能的幾何形狀:一個同時存在於三維空間的超立方體,每個面都顯示著不同時間點的探索者號.她突然明白了父親視頻裏被截斷的話,它們正在從高維降臨.
艦體傳來不堪重負的叫鳴.在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林默看見自己的雙手變成了半透明狀,皮膚下流動的不再是血液,而是那串符號的微縮版本.她的思維被拉入一個沒有方向的領域,那裏有無數的她正在經歷不同的時間線:一個她在尖叫,一個她在解方程,一個她正用父親筆記本上的符號在虛空中書寫.
在某個超越認知的維度中,林默終於看見了它們,不是實體,不是生命,而是一組自洽的數學真理,像晶瑩的拓撲結構漂浮在時空基底上.觀測行爲讓它們從潛在態中坍縮出來,就像量子實驗中的粒子.
人類一直錯誤地尋找外星生命,卻沒想到真正的異族早就以數學形式存在著.它們不需要飛船,因爲公式就是它們的載體;它們不關心人類,除非有人類觀測到它們的投影.
當探索者號的殘骸在正常空間重組時,木星軌道上又多了一串無人能解的混沌符號.而在六億公裡外的地球上,所有與林默有過接觸的人同時開始夢到冰層下的藍色光芒.
張維中將在午夜驚醒,發現自己的書房牆上佈滿了用指甲刻出的∇符號.他顫抖著拿起電話,卻聽見聽筒裏傳來林默的聲音,只是音色中混入了某種非人類的諧波: "告訴元首,準備迎接拓撲紀元的黎明."
張維中將的手指在電話聽筒上顫抖.林默的聲音還在繼續,但那已經不再是純粹的人類聲音,每一個音節都伴隨著某種非自然的諧波,像是多個維度的震動疊加在一起.
"它們不是生命,也不是機器."林默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它們是數學結構本身,自洽的真理."
張維感覺自己的太陽穴突突跳動,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正沿著他的脊椎爬行.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不知何時,指甲縫裏塞滿了細小的藍色晶體,像是從牆上刮下來的塗料,但更亮,更不自然.
"林博士,你在哪裏?探索者號發生了什麼?"張維強迫自己保持鎮定,但聲音還是不受控制地顫抖.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詭異的笑聲,像是無數個林默在不同距離同時發笑."我無處不在,又無處可尋.上校,它們正在通過歐拉示性數滲透我們的維度."
通話突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一串電子噪音,那噪音漸漸形成一種節奏,張維驚恐地意識到,那正是探索者號最後傳回的數學符號序列的聲波模擬.
他猛地掛斷電話,額頭滲出冷汗.窗外,夜空依然平靜,但張維知道,某種不可名狀的變化已經開始了.
同日 06:30 總部特別會議室 :
橢圓形的會議桌前坐著十二個人,每個人面前都放著一份標有'絕密'的文件夾.文件夾裏只有一張紙,上面印著探索者號最後傳回的畫面,歐羅巴軌道上那串由扭曲空間構成的數學符號.
張維站在投影屏前,屏幕上是木星系統的實時圖像.探索者號的信號在六小時前完全消失,但更令人不安的是,歐羅巴附近的引力異常仍在持續.
"根據全球十五個深空監測站的報告,"張維的聲音沙啞,他整夜未眠,"木星系統的引力常數正在發生微妙變化.不是引力增強或減弱,而是引力本身的性質似乎在被改寫."
物理學顧問陳明推了推眼鏡:"這不可能.引力常數是宇宙基本常數之一,除非..."
"除非我們面對的敵人能夠重寫物理規則."太空局的王局長接話道,他的手指神經質地敲擊著桌面,"就像林默博士最後警告的那樣."
會議室的門突然打開,一名上尉快步走到張維身邊,低聲說了幾句.張維的表情變得更加凝重.
"各位,我們有了新情況."他示意技術員切換投影,"這是三小時前全球範圍內的異常報告."
屏幕上出現一張世界地圖,上面標記著數十個紅點."從探索者號失聯那一刻起,全球共報告了87起集體幻覺事件.不同國家,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羣,都聲稱看到了相同的數學符號,就是探索者號傳回的那些."
"有多少人受到影響?"陳明問道.
"保守估計超過五千人.而且全部有一個共同點."張維停頓了一下,"他們都曾與林默博士有過直接或間接接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