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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 下篇

尽管一头雾水,吕江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也许还能有机会救下那个女人.那些人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尽管山路难走,他们没花多长时间便下了山,来到了一片光秃秃的平地上.吕江看了一下周围,这才意识到他们居然来到了山间的那片小平原.

 

平原并不算大,正中心不知何时立起了一根石柱,显得非常突兀.这些人摘下了兜帽,吕江这才发现他们都挽着发髻,戴着纯阳巾,竟是一群道士.奇怪的是,这些道士穿着的道袍都是黑色的,在胸口和背部各绣着一只巨大的红色眼睛,眼睛的瞳仁则是黄色的十字形状,透露着一股邪气.

 

这些道士把主持绑在石柱上,然后便围成一圈,对着石柱开始跪拜.

 

吕江躲在灌木丛中,借助望远镜打量着那根石柱.石柱通体青灰色,材质与道观的青石很像,不知为什么,吕江觉得这根石柱似乎是用真的血肉铸造出来的,随时都能活过来.

 

石柱顶端有一座雕像,大约有半米高,雕像的形状如同一摊烂泥,表面伸展几十根细长的触手,有长有短,粗细不一,这些触手蜷曲扭动着,虽然只是雕像,却仿若活物一般.

 

最诡异的地方是,在这个怪物的正面长着一张巨大的,圆形的巨口,足足占了身体的三分之一,巨口中长着一圈带着倒刺的獠牙.在怪物巨口的深处则长着一只巨大的眼睛,上面布满了扭曲的血管.眼睛的中间是一个十字形的瞳孔,隐隐散发着淡黄色的光芒,也许是火光的反射吧.不知为何,仅仅是远远地看着,吕江也能感觉到背后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就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上了一样.

 

道士们跪拜了大概十几分钟,然后便集体朝向某个方向,开始大声念诵着一种古怪的咒语.这种咒语发音非常晦涩难懂,很多发音都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听得吕江有些心烦意乱.他回头看了一眼雨寒,发现她正看着那根石柱发呆,脸上依旧挂着泪痕.

 

吕江摸了摸雨寒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得厉害,一种愧疚感突然涌上了他的心头,让他再也不敢去看雨寒的脸.他抬头看向了天空,发现满天的星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只能看到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似乎随时都要下一场大暴雨.吕江感到奇怪,之前他看过天气预报,最近几天都没有下雨的迹象,眼前这片突如其来的阴云和这些诡异的道士一样,似乎已经超脱了正常的范畴.

 

道士们不知疲惫地念诵了一个小时才停了下来,一个高大的道士走近了被绑着的主持,扯下了她头上的黑色布袋.借着火光,吕江终于看清了主持的长相,只见她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长相居然有几分雨寒的影子,最诡异的是,她的半张脸上画着一些黑色的符文.这些符文中既有图案,也有一些古怪的文字,虽然不能看得很清楚,但是吕江依旧能确定,这些符号与自己白天看到的那些文字都是一样的.

 

主持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只能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似乎她的嘴巴里含着什么东西.高大的道士一把掐住主持的脖子,随即便用一把造型古朴的青铜匕首猛地刺进了主持的胸口.主持惨叫一声,一股股黑色的黏液顺着她的伤口涌了出来,与此同时,她的七窍中也涌出了大量的黑色黏液.这些黏液似乎有生命一般,它们很快便包裹住了主持,把她和石柱包裹在了一起.

 

那个道士看到黑色黏液涌出,立刻丢掉了手中的匕首,双手合十,开始大声咏唱起来.那些跪倒在地上的道士们也爬了起来,他们站成一圈,开始围着这根黑色的柱子跳起了怪异的舞蹈,一起大声咏唱那怪异的咒语.

 

眼前诡异的一幕看得吕江目瞪口呆,他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些异样,转头一看,只看见雨寒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不停地念叨:"又要开始了,那个怪物,它要醒了!".与此同时,雨寒的脸上开始浮现出一些奇特的符文,眼睛也发出了异样的光芒.

 

吕江大惊失色,他一把抓住雨寒,还没等他开口,便感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四周也被照得一片通明.他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一道闪电几乎划破了整片天空,紧接着耳边便响起了隆隆的雷声,巨大的声势几乎要把大地都震得颤抖起来了.

 

吕江的脸色顿时变成了死灰一般的颜色,他突然意识到,脚下的颤动并不是因为雷声,而是大地真的开始颤动起来了!

 

吕江颤抖着看向那处平台,只见那里的地面突然开始寸寸龟裂,紧接着便有十数条粗大的触手从地下冒了出来,朝着天空肆意舞动着,似乎想要抓到什么东西.令人奇怪的是,那群道士似乎对眼前的异变并不害怕,他们依旧跪倒在地,朝着这些触手不停磕头,同时还在大喊着什么.

 

这次他们并没有念诵咒语,只是雷声隆隆,吕江仅仅听到了几个零散的词语:隐秘的女王,使节,祭品,赏赐,长生等等,一时也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随着触手的舞动,大地的震颤也越来越猛烈.天空中的闪电一道接着一道,有不少雷电甚至直接劈在了附近的树木上,引发了阵阵火光.更多的闪电则直接劈在了触手上,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臭味,夹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腥气.

 

伴随着脚下传来的一阵更加剧烈的颤动,一根粗大的,足有十几人合抱的巨大触手从地下钻了出来.这根青灰色的触手直直地戳向天空,几乎要直插进云端.借助着电光,吕江能看见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吸盘,以及数不清的眼睛,这些眼睛呆滞无神,不停地眨动着,偶尔有一两只眼珠扫过了他,他便能感觉到有一股铺天盖地的意志瞬间吞噬了自己,无数的星辰和星系快速地闪过他的脑海,巨大的,难以形容的扭曲生物在他眼前扭动和挣扎,令人震惊的宇宙文明在他眼前如泡沫一般出现和毁灭,疯狂而混乱的思想吞噬着他的理智,让他忍不住想要痛苦嚎叫,不过随着眼珠移开,那种压迫感便瞬间消失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吕江不敢再去看那根触手,他看向了那些道士们.此时的道士们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们想要逃离那片平台,但是那些疯狂舞动的触手已经死死缠住了他们的手脚,眨眼间便把他们撕成了碎片.

 

随着一阵更加剧烈的颤动,一根又一根的巨大触手开始从地下钻了出来,足有十数根.这些巨大的触手在空中扭曲盘旋,然后便朝着困龙台其中一座山峰伸了过去,竟然将那座山峰缠得严严实实.随着那些触手开始收紧,那座山峰发出了凄惨的悲鸣,碎石乱飞,泥土翻卷,很快便开始坍塌.随着山峰的垮塌,一根大得难以想象的巨大石柱显露了出来.

 

石柱通体青灰色,上面刻着那些巨大的,无法解读的图形和文字,只是由于石柱实在是太大,那些文字足有几千个.

 

闪电越来越密集,不少闪电都劈在了触手之上,在上面留下了一个个焦黑的伤口,如墨水般漆黑的液体从伤口中流淌了出来,散发出一股如臭鱼烂虾般的恶臭,仅仅是闻一下,便会让人作呕.触手抽搐了一阵,然后开始继续收紧,石柱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很快便在巨力之下开始崩坏.不过让人奇怪的是,这根石柱并没有碎成石块,反而化为了一滩腥臭的烂泥.

 

吕江忽然感觉脸上一凉,有什么东西掉在了他的脸上,他抬起头,借着闪电的亮光,他看见豆大的雨珠开始滴落,很快便形成了瓢泼一般的大雨.吕江只觉得遍体生寒,他很清楚,崩塌的山峰加上瓢泼的大雨,一场山洪随时都可能爆发,一旦被卷入其中,那将必死无疑.

 

吕江一把拉起还在地上发呆的雨寒,开始朝着附近的山上跑,这种情况下,只有爬上高地,才有可能在接下来的山洪中活下来.困龙台土地贫瘠,几乎寸草不生,只零零散散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裸露的泥土在雨水的冲刷下,很快便成了一摊烂泥.两人在泥泞中连滚带爬,累得气喘吁吁,却只跑出去几十米,距离山顶还远得很.

 

吕江猛然感觉背后的压力消失了,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透过雨幕,他看见那几根巨大的触手此时已经瘫软在了地上,正缓慢地缩回地下,似乎刚才的举动耗尽了它的力气,大量污浊的洪水打着旋灌入了地下,却根本没有填满的迹象.吕江实在不敢想象是什么样可怕的生物在潜伏在地下,或许是那些传说中的上古怪兽吧.

 

一阵沉闷的轰鸣声把吕江拉回了现实,他脸色苍白地看向脚下的山谷,最可怕的事情终于来了,山洪终于了.浑浊的水流一瞬间便淹没了山谷,洪水在山间肆意蔓延,夹杂着断枝和碎石,卷起了滚滚的水浪,声势浩大.吕江不敢懈怠,他拉着已经疲惫不堪的雨寒,继续往很安全的地方攀爬.

 

吕江感觉到脚下松软的泥土正在慢慢坍塌,他意识到,更可怕的事情要来了.随着泥土涌入,山洪慢慢演变成了泥石流,混杂着石块泥土的洪流速度虽然慢了下来,但是威势却更加惊人.泥石流如同一把巨大的犁头,在大地上犁出了一道恐怖的深沟,大片的土地开始崩裂,无数的泥土和石块翻滚着滚入其中,瞬间便被吞噬掉了.

 

吕江感觉脚下一空,身体随即向下落去,他眼疾手快地抓住附近一棵灌木,这才避免了滑进泥石流的危险.可是当他回头时,却发现雨寒已经跌倒在地,身体也开始向下滑落.

 

"救救我,江哥!"雨寒哭喊着,她脸上的符文已经消失了,惨白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吕江伸手要抓她,却始终差了一截距离.他看着雨寒的脸,脑海中却鬼使神差般地闪过了秦萧的身影,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然后慢慢地把手缩了回来,痴痴地看着陷入危险的雨寒,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芒.

 

雨寒猛地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吕江的脸,脸上的震惊和绝望让吕江一阵心痛.吕江扭过头,不敢再去看她的眼睛.雨寒凄然一笑,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其实雨寒早就听到了关于吕江和秦萧的流言蜚语,她也曾想去跟吕江问个明白,但是始终鼓不起勇气来.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一切都是真的,更让她绝望的是,连孩子都无法留住眼前这个她最爱的男人.

 

雨寒慢慢地松开了抠进泥土中的手指,任凭身体慢慢滑落,泪水混合着雨水在她的脸上肆意地滑落,眼中的男人开始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最终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吕江获救是在一天之后,一个农民在一条小溪边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他被送到了医院,经过一番检查,发现他只受了一点皮外伤,还有点脱水,休息了两天便可以下床走动了.

 

在事后的调查中,吕江惊讶地得知,困龙台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毁天灭地的灾难,更没有发生过山峰崩塌的事件,那里只爆发了一场局部的洪水,冲毁了山中的一座道观,还有一些道路,仅此而已,之前的经历似乎只是一场幻觉.雨寒则失踪了,根据吕江的描述,当地派人搜查了暴发洪水的区域,却始终没有发现她的踪迹,这个女人似乎人间蒸发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吕江沉默了,他实在不明白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记忆已经彻底混乱了,不过雨寒已经消失了,他甚至能感觉到内心的一丝庆幸,对于她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登山俱乐部很快便派了工作人员前来调查,让吕江没想到的是,秦萧居然也来了.数日不见,吕江对秦萧的思念几乎到了濒临爆发的程度,秦萧也是如此,等到俱乐部的人一离开,两人立刻拥抱在了一起,开始忘情地亲吻.

 

缠绵了好一阵,两人才恋恋不舍地分开,秦萧一边整理着凌乱的头发,一边轻声埋怨道:"你们两个太乱来了,真是可惜了,雨寒是个好女孩儿,没想到她却死在了这场意外中,真是…"

 

吕江打断了秦萧的话,他一把拉住秦萧的手,激动地说道:"萧萧姐,我一直都很喜欢你,我要娶你,求求你嫁给我吧."

 

吕江突如其来的求婚,让秦萧有点慌乱,她尝试着把手抽回来,但是吕江却死死地握着她的手,根本没有办法摆脱.秦萧强笑着安慰吕江道:"我的好弟弟,你才刚刚回来,先好好休息吧,至于之后的事情,我们慢慢来,更何况,雨寒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现在谈这个话题,可怕有点不太合适吧."

 

吕江的眼神忽然黯淡了下来,他的眼前又闪过了雨寒那绝望的眼神,他讪讪地松开秦萧的手,苦笑道:"雨寒跟我一样是个孤儿,他的父母抛弃了她,在这个世上没人疼,也没人爱,如今她已经死了,连尸体都没找到,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吗?"

 

秦萧嗔怪地点了点吕江的额头,说道:"你这个笨蛋,你忘了吗,俱乐部的每一名成员都有一笔两百万的意外保险,雨寒也有,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她的受益人写的可是你的名字啊!"

 

由于雨寒的尸体始终没有找到,保险公司的调查持续了数个月,最终才确定了这次事故的性质,赔偿款也打到了吕江的账户之中.见到这笔巨款,吕江感觉有点飘飘然了,有了这笔钱,他终于有了底气,决定继续向秦萧求婚.

 

对于吕江的再次求婚,秦萧却显得极为暧昧,她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让吕江再等一等,她还没有准备好.张俊却有意无意地提醒吕江,想要获取秦萧的芳心,他得付出更多.吕江顿时明白了,他开始频繁地邀请秦萧去高档餐厅,还给她买了一大堆的东西.

 

也许是金钱攻势起到了效果,没多久秦萧便搬到了吕江的公寓,两人开始了正式的同居生活.吕江对此却依旧不满足,他觉得一定是自己付出的还不够多,他要给秦萧更多,直到她答应自己的求婚为止.

 

两百万虽然不少,但是也架不住吕江这样乱花,仅仅过了三个月,便花出去几十万,秦萧却依旧没有答应的迹象,吕江开有些崩溃了.再次求婚未果后,他与秦萧大吵了一架,秦萧一怒之下便摔门走了.

 

吕江站在阳台上,远远地看着秦萧走远,他想追上去道歉,但是却觉得不甘心.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雨寒,如果换成雨寒,她肯定不会丢下自己离开的,莫非自己真的错了吗?

 

吕江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他自言自语道:"萧萧一定是爱我的,她肯定是在考验我,雨寒是个很好的女孩儿,但是她并不适合我,更何况她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说到这里,吕江的眼泪突然涌了出来,泪眼模糊中,他似乎看见了雨寒,她就站在自己对面,冷冷地看着自己.吕江连忙抹去眼泪,但是眼前只有空荡荡的阳台.

 

吕江红着眼睛坐在床头抽烟,凌晨一点的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一定要去找秦萧道歉.经过一个晚上,秦萧的气估计也消得差不多了,只要自己把那双她早就想要的高跟鞋送给她,她一定会原谅自己的.

 

折腾到了凌晨三点,吕江才勉强睡着,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打开了房门,走到了自己的床边.来人并没有开灯,而是直接上了床,躺在了自己的身旁.

 

吕江心中窃喜,他搂住身边人的肩膀,轻声说道:"萧萧,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我真的好爱你,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身边的人并没有说话,只是往他的怀里缩了一下,整个人都挤进了他的怀里.吕江突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怀里的女人浑身冰冷,就像冰块一般,而且她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气,似乎是那些被暴晒了一整天的水草一般,闻得他几欲作呕.

 

吕江爬了起来,拉开窗帘,借着月光,他拨开了女人盖在脸上的头发,看见了女人的脸.一瞬间,吕江感觉浑身的血都凉了,寒意从脚底直接冲到了天灵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躺在他身边的女人居然是早该死去的雨寒,此时的她脸色惨白,嘴唇发青,脸上和头发上湿漉漉的,好像刚从水里出来一般.似乎察觉到了吕江的目光,雨寒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直勾勾地看着吕江,泛白的眼珠子透露着绝望和无助.吕江哆嗦着伸出手,想要去摸她的脸,但是雨寒却诡异地笑了起来,然后她的眼睛一下子变成了两个黑洞,幽黑深邃.吕江吓得往后退去,脚下一软,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

 

雨寒猛地坐了起来,脑袋转向了吕江,她的嘴巴慢慢张开,越张越大,口角也被撕裂,黑血直流.与此同时,雨寒的脸也开始像烂泥一般,慢慢融化,她的嘴巴已经张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满嘴都长出了尖利的獠牙.她的身体也开始融化,变成了一摊烂泥般的肉块,她的双手化为了两条散发着腥气的触手,慢慢伸了过来,死死地缠住了吕江的脖子.

 

吕江惊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噩梦.只是刚才的梦境是如此真实,让他始终心有余悸.他点了一支烟,猛地吸了一口,心神才稍微平静下来.他无意间看了一眼身旁的床铺,顿时愣住了,白色的床单上有一个湿漉漉的印记,正是一个人形.吕江如遭雷击,香烟无声地从他的嘴角滑落了下来.

 

香烟烧着了床单,刺鼻的烟味把吕江拉回了现实,他看了看表,发现此时才凌晨四点,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但是他再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走向了浴室,准备洗个热水澡.

 

温热的水冲刷着吕江的身体,却冲不走他内心的愧疚和苦闷,每当他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雨寒那凄婉的表情,挥之不去.他仰起头,任由水流冲在自己的脸上,即使呛到了也不肯低头,这种窒息的痛苦甚至会让他有一丝安心的感觉.

 

然而,那股若隐若现的腥味再次出现了,吕江猛地睁开眼睛,他惊恐地发现喷头里的水不知何时变成了墨绿色的液体,腥臭黏人,浇了他一头一脸.吕江本能地往后一退,脚下却一滑,身体立刻向后跌去.吕江感觉脑后一痛,意识顿时模糊起来,他无力地睁着沉重的眼皮,感觉到有人走进了浴室.他想抬头,却根本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双赤脚走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吕江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中穿行,远处突然出现了两个身影,他来不及刹车,车子直接把那两个人撞飞了出去.吕江赶紧下车,但是车前却什么都没有.他惊魂未定地回到了车里,刚想发动车子,他扫了一眼后视镜,惊讶地发现后排上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年纪大概在30岁左右.

 

雨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副驾上,她笑着看着吕江,跟平常一样.吕江好奇地问她,后座上的那两个人是谁,雨寒笑道,他们不是你的父母吗?你不认识他们了吗?

 

吕江大惊失色,他转头看向后座,后座上的一男一女此时满脸是血,正狞笑着看着他.吕江一把抓住雨寒,想要带着她下车,但是他手中抓到的只有一团冰冷滑腻的烂肉,不等他反应过来,他的面前便出现了一张獠牙密布的巨口,将他一口吞下.

 

吕江猛地睁开眼睛,面前是一面白色的天花板,还有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那是秦萧.吕江很快便从秦萧嘴里得知事情的经过,那天吵架过后,她凌晨五点才回家,恰好发现了在浴室中昏迷不醒的吕江,这才拨打了急救电话,把他送到了医院.吕江后脑被磕了个大包,但是并没有大碍,鉴于吕江有轻微的脑震荡,医生便建议他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住院的那几天,秦萧一直都陪在吕江的身边,看着心爱之人的身影,吕江心神荡漾,忍不住再次向她提出了结婚的请求.只是让吕江没想到的是,秦萧居然答应了,甚至表示要在一个月后举办婚礼.

 

吕江欣喜若狂,他当下表示,一定要让秦萧有一个终生难忘的婚礼.为了办好婚礼,吕江索性请了一个月长假,全身心地投入了筹备婚礼的活动中.

 

尽管经常会耳鸣,但是吕江还是坚持要出院,他实在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他要立刻开始婚礼的准备工作.不过耳鸣的症状很快就变得越来越严重,严重的时候甚至都听不到别人说话的声音.

 

秦萧让他去看看医生,但是吕江却死活不愿意去,秦萧拗不过他,只能叮嘱他按时吃药,这段时间就不要参与婚礼的筹备工作了.吕江虽然不愿意,但是看到秦萧有点生气,便乖乖地答应了下来.

 

秦萧把药片递给吕江,吕江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拿起药片,一口吞了下去,躺在了沙发上.秦萧确定他吃完药,这才满意地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匆匆出门去了.

 

吕江看着她离开,心里立刻感觉空落落的.他并不想吃药,每次吃完药他都会觉得心神恍惚,昏昏欲睡,等他再次清醒时,时间便已经到了下午,而他却完全记不起来自己做了些什么,这种感觉实在是让人难受.

 

不过只要一想到秦萧,吕江的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只要待在她的身边,他就能感觉到一种安全感,就像一个孩子待在母亲身边一样,那种温暖和安心的感觉,是雨寒永远无法给予自己的.

 

吕江开始觉得自己的视线变得模糊了,意识随即陷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他能感觉到房间里有人在走动,甚至从他的面前走过,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却始终看不到眼前的人是谁,也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忽然,吕江感到自己的身体悬空了,好像漂浮在云端一般,他享受着这种轻飘飘的感觉,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种很熟悉的味道,但是昏昏沉沉的大脑却完全记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闻到过这种味道了.

 

渐渐地,他感觉自己慢慢地浸入了一团温暖的液体中,那种舒适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呻吟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这些温暖的液体就是羊水,这种安心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猛然,吕江觉得手腕处传来了一阵刺痛,把他的意识拉了回来,他皱了皱眉,努力地想要抬起头来,但是无力感已经彻底包围了他,他索性闭上了眼睛,让自己全身心地沉浸其中.

 

当吕江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再次躺到了医院.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脑中一片空白,太阳穴隐隐作痛,他想要伸手,手腕处却传来的阵阵疼痛.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惊醒了趴在床边睡着的秦萧,还有站在窗前的张俊,吕江心中一阵疑惑,他怎么也来了.秦萧看见他醒了,先是愣了一下,忽然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这才扑进了他的怀里,呜呜呜地哭泣了起来.

 

吕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摸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脸,看着一旁一脸幸灾乐祸的张俊,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张俊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离开了.吕江只好低下头,安抚着秦萧,轻声道:"萧萧,到底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秦萧原本哭得梨花带雨,听到他的话却再次愤怒了起来,看见她又抬起了手,吕江只能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她的巴掌.不过秦萧的手却轻轻地落在他的脸上,吕江睁开眼睛,看见秦萧正痴痴地看着自己,眼神复杂.许久后,她才幽幽地说道:"我不管你为什么会做这种傻事,但是以后不准再这么做了,或许你觉得对不起雨寒,但是她一定也不希望你做这种事的.别忘了,再过两个星期我们就要结婚了,你该不会在这个时候抛弃我吧."

 

吕江心疼地把她抱在怀里,安慰道:"我这么可能抛弃你呢,放心吧,我跟你保证,我一定要给你一个终生难忘的婚礼,还要与你一辈子厮守."

 

之后吕江才从护士那里得知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昨天晚上他居然割腕自杀了,如果不是秦萧有事提前回家,此时的他早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吕江感觉一阵后怕,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自杀,自己根本没有自杀的理由.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昏迷前的记忆,虽然有点模糊,但是他可以确定,那个时候确实有人出现在了自己的公寓里,很可能就是他导演了这场自杀的闹剧,只是,谁会想要杀死自己呢!

 

吕江感觉一股凉意直冲脑门,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他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身影,莫非真的是雨寒想要他的命吗?

 

出院后,吕江悄悄地在公寓里装了几个针孔摄像头,但是连续几天过去了,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怪异的地方,吕江觉得自己一定是有点过于敏感了,再加上婚礼将近,他便开始全力筹备婚礼了.

 

吕江来到酒店,开始亲自指挥布置会场的每一个角落,忙到中午他才满意地回到了会客室,准备休息一下.他喝了口茶,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头上的显示器,画面正是会场的全景.会场的舞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她背对着镜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吕江顿时觉得有些不高兴,与此同时,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唱歌的声音,正是从会场的方向传来的.

 

吕江的脸色突然大变,身体也如石化了一般,愣在了原地.这首歌是他和雨寒在孤儿院时自己编的歌谣,很少有人知道,别人怎么会唱呢?他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荧幕上那个女人的身影,尽管他无法看清那个女人的脸,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那是雨寒!

 

吕江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来不及多想,他立刻冲进了会场,但是舞台上早已空无一人,刚才看到的一切似乎只是幻觉.

 

不知为何,吕江的耳鸣症状变得越来越严重,精神也萎靡不振,甚至发起了低烧.秦萧想要推迟婚礼,但是吕江却一口拒绝了,他坚持要按时举办婚礼.

 

秦萧看着吕江日益憔悴的面容,觉得有些心疼.她告诉吕江,俱乐部之前便安排了一场酒会,庆祝他在那次事件中死里逃生.不过由于他一直忙于其他事情,一直没有举办,于是她便自作主张,把酒会安排在了两天后,顺便可以借这个机会放松一下.

 

这次吕江没有拒绝,于是酒会便在两天后举办了.吕江强撑着精神,应付了一阵,随后便坐回角落里,一个人开始喝闷酒.

 

秦萧是天生的交际花,也是俱乐部的红人,由于她并没有公布即将和吕江结婚的消息,所以还是有不少男人围在她的身边,而她也来者不拒,不停地喝酒,跳舞,俨然是这场酒会的女王.她今天穿着一袭火红色的长裙,舞动起来如同一团火焰,把一众男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吕江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酒,反正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乱成了一滩浆糊.迷迷糊糊中,他看见秦萧走到他的身边,贴着他的耳边轻声道:"亲爱的,你在这里等我,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吕江意乱神迷地看着她,闻着她身上的香水味道,像个孩子一般笑着,满眼期待地看着她走进了人群.耳中再次轰鸣了起来,比之前几次都要厉害,吕江痛苦地捂着耳朵,用脑袋使劲撞着台面.忽然,他听到有个女人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含混不清,夹杂着一种空洞的咕哝声,充满了诱惑.也许是错觉,吕江觉得自己又闻到了那股腥臭的气味.

 

他抬起头,迷离的视线里,正看见远处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她背对着自己,但是吕江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是雨寒!吕江感觉一股无名的怒火在心底涌起,他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狠狠地瞪着这个该死的女人,凭什么她连死了都不肯放过自己,难道自己就不配拥有幸福和爱情吗?

 

吕江拿起来一把水果刀,跌跌撞撞地冲向了雨寒,雨寒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靠近,慌不择路之下,闪身躲进了卫生间.

 

吕江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这次,他一定要做个了结.他一脚踢开了卫生间的门,里面的女人们顿时被吓得大叫起来.吕江已经彻底疯了,他径直扑向了那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子,狠狠用刀刺进了她的身体.

 

白裙女人惨叫一声,她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鲜血迅速涌出她的身体,染红了白裙,随即缓缓倒地.此时的吕江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一边疯狂地捅着女人的身体,一边大吼道:"都是你逼我的,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有人冲进来制伏了已经陷入疯狂的吕江,挣扎不脱的吕江终于冷静了下来,他看向了那个倒在血泊里的女人,顿时如遭雷击,他惊恐地发现,眼前倒在血泊里的女人居然是秦萧.

 

吕江浑身的力气一瞬间便消失了,他瘫倒在地上,水果刀也从他的手中滑落.他痛哭着爬向了已经奄奄一息的秦萧,把她抱了起来.他用颤抖着手想要捂住她流血不止的伤口,却只是徒劳,她的鲜血流得到处都是,把那条白色的长裙染成了血红色.

 

在吕江一遍遍地呼喊下,秦萧慢慢地睁开眼睛,她吃力地抬起沾血的手,想要抚摸吕江的脸.吕江急忙抓住她的手,把她冰凉惨白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秦萧看着吕江的眼睛,她的眼中流露出不舍和歉意,她用微弱的声音道:"臭弟弟,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吕江紧紧地抱着秦萧,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他大声喊道:"不,姐姐,都是我的错,不要离开我,我们还要一起度过一辈子呢!"

 

秦萧苦笑一声,她的视线渐渐越过吕江,看向了他的身后,再次说道:"对不起…"

 

吕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身后,身后空无一人,然后他感觉怀中的秦萧身体一软,手指也从自己的脸上滑落了.

 

隐约间,吕江感觉身后有人靠近了自己,在自己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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